宋鼎鼎點頭:“行,就這麼賭。”
她的一錘子定音,像是一種輕蔑的挑釁,惹得陸家禦廚火冒三丈:“我再加一條,我要是輸了,我舌頭便割了給你!”
人沒了舌頭不一定會死,但對於一個依靠廚藝為生的頂尖廚子來說,沒有舌頭就相當於失去了全部。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終是沒說話。
宋鼎鼎吩咐下去,讓管家尋來煮湯的火爐子,一隻湯鍋,以及各種調味品和新鮮食材。
而她從儲物戒中尋出裴名送她的雙刃短劍,跟管家說了一聲後,砍下來幾根竹子,削成長條狀的竹篾,動手編織出一個井字格。
她因為先天性心臟病的緣故,大多時間都在家裡和醫院待著,這些空閒的時候,她就會靜下心做些手工品。
久而久之,她越做越熟練,像是雕刻木頭,編織手工品之類的活,都不在話下。
宋鼎鼎用了很短的時間編織好井字格,見管家派人送來了她需要的東西,架起大鍋,煉熟菜油,將牛油切小塊,豆瓣切碎,準備好生薑、大蒜、蔥結、八角、桂皮等材料,煉起了火鍋紅油。
在煉紅油的間隙,她讓黎畫幫忙洗淨土豆、生菜、藕、筍、娃娃菜、香菇、冬瓜、茼蒿等素菜,自己則取出聚海盆,從中掏出各類水產海鮮。
她將青蝦去頭去尾,挑去蝦線,洗淨後剝蝦皮,其中三分之二的蝦肉剁成肉糜,剩下的剁成蝦肉碎,混合加入蛋清和鹽攪拌均勻,再添加適當澱粉抓勻。
準備好的手打蝦滑,裝進竹筒冰鎮備用後,她將龍利魚肉洗淨,放進
黃酒、鹽、蔥薑醃製十分鐘,拍打魚肉剁成魚泥,加入胡椒粉和澱粉拌勻,裝盤蒸十多分鐘,取出晾涼後切成小塊,放在油鍋溫炸一遍,撈出備用。
宋鼎鼎依次製作出墨魚丸、魷魚丸、雞肉丸以及撒尿牛丸後,將放在冰塊裡冷凍四十多分鐘的鮮牛肉和羊肉切成薄片,擺盤備用。
接下來準備是毛肚、鴨腸、腰片、麻辣牛肉、黃喉、腦花、鴨血、肥腸等新鮮食材。
最後便是主食,除了她手擀的麵條,還用餳好的麵切成細麵條,纏繞在筷子上定型後,放進油鍋裡炸至定型,製作出簡易的方便麵。
宋鼎鼎在竹林外將一切準備就緒,火鍋紅油也煉製好了。她把井字格放進湯鍋裡,在十字格裡加入火鍋紅油,四角格裡則是高湯燉製出的菌湯。
夫人看著滿滿一桌子的菜式,卻沒有一個是熟菜,不由得好奇道:“這東西怎麼吃?”
宋鼎鼎站在一旁,待火沸之時,夾起鮮嫩的毛肚放進中心格裡,心裡默數了十五個數,飛快撈起放進夫人麵前的蘸料裡。
她給夫人調製了兩種蘸料,一種是香油、蒜泥、耗油、香菜、蔥花、白糖的四川火鍋蘸料。另外一種則是芝麻醬、辣椒醬、蒜泥、生抽、醋、香油和蔥花的北方火鍋蘸料。
空氣中彌漫著火鍋的飄香味,香辣的味道刺激著味蕾,讓人忍不住吞咽口水。
宋鼎鼎將涮好的毛肚沾好蘸料,送到夫人麵前:“夫人嘗一嘗味道如何?”
夫人聞不得飯菜味,但麵前擺放著的都是新鮮食材,除了隱隱飄來的香辣氣息,竟是沒有一點讓人作嘔的感覺。
她咽了咽口水,在莊主期盼的眼神下,微微張開口,就著宋鼎鼎的手,咬了一口毛肚。
蘸料包裹著鮮嫩的毛肚,口感脆嫩,略有嚼勁,可謂是麻、辣、爽、脆,缺一不可。
見夫人表情有些細微的變化,宋鼎鼎將肥牛和鴨腸、腰片等食材放入中心格,默數十多秒便撈起來,而魚豆腐、撒尿牛丸、墨魚丸、黃喉、麻辣牛肉等食材則放進十字格裡煮上兩分鐘。
“好吃!我從未吃過這樣
新鮮感十足,味道又如此無法描述的美食!”
夫人一口接一口的吃著,額間大汗淋漓,嘉多寶和呂察兩人在不遠處的冰塊後,拿著芭蕉扇用力扇風,化開的冰塊寒氣朝著火鍋那邊吹去,涼颼颼的,倒是讓人感覺舒適。
竹苑裡的竹香味,漸漸被那香辣的火鍋底料氣息取而代之,隱隱隨風飄到黎畫麵前,他禁不住心中暗想:阿鼎做的食物可真饞人。
就連方才將眼睛按在頭頂上的陸家禦廚,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臉上的表情越發複雜難看。
宋鼎鼎在喂食過程中,不時與夫人聊上幾句,而莊主見夫人興致這麼高,偶爾也會插上兩句。
一時間,竹苑內的氣氛融洽至極,倒讓人忘了些亂七八糟的煩心事,眼前隻有饞人的紅油火鍋。
宋鼎鼎一邊拿著竹筒下蝦滑,一邊在暗中觀察著夫人和莊主,夫人還是像上次一樣,聊起來的事,大多是過去發生的趣事,很少談及現在的生活。
而莊主對現在也是避而不談,隻聊兩人剛見麵,以及相識、相知和相愛的過程。
兩人談笑風生,莊主看著夫人的眼神充滿愛意,夫人對莊主也是依賴至極,完全不像是有過什麼隔閡的樣子。
這讓她不由得疑惑,莊主和夫人是都認為現在過得不快樂,才會不斷回憶過去嗎?
可他們明明看起來這樣相愛,甚至連過去一件芝麻大的小事都記得巨細無比。
她覺得這清平山莊,看起來表麵風平浪靜,卻是疑點重重,每一樣事情都透著古怪。
這頓火鍋,夫人足足吃了一個時辰,而宋鼎鼎就站在一旁伺候,站的腰疼腳麻。
總體觀察下來沒什麼太大收獲,莊主和夫人像是根本不記得昨天顧朝雨闖進過竹林。
甚至她有意無意的提起昨夜打雷,問候夫人睡得如何,夫人也表現的毫無異常,隻說自己夜裡睡得沉,什麼都聽不見。
宋鼎鼎不敢再說得明顯,怕打草驚蛇,便隻能就此作罷。
夫人用過餐後,莊主對她表達了感激之情,並表示夫人即將要午睡了,讓
管家送他們離開。
走出竹林,陸家禦廚在白綺逼迫的眼神下,躊躇著,朝著宋鼎鼎跪了下去,他嘴唇蠕動兩下,表情像是快要哭出來似的:“爺,爺爺……”
白綺滿意的點點頭,將匕首扔到他腳下:“還有你的舌頭。”
他看著腳下的匕首,瞳孔微縮,不知過了多久,手臂顫顫巍巍的伸了過去。
舌頭,舌頭對一個廚師來說多麼重要,然而他現在卻要因為自己的高傲自負,而永遠失去這珍貴的東西。
想到這裡,這五大三粗身長七尺的漢子,竟是忍不住抱頭痛哭起來。
待他哭得嗓子都啞了,便抹著淚水,緊閉著眼睛,緩緩提起了匕首,伸出了自己的舌頭。
“夠了。”宋鼎鼎喝止一聲,奪過他手裡的匕首:“總之我要你的舌頭也沒用,你就當欠我一個人情。”
她早就知道陸家禦廚做的飯菜,夫人不會吃。
初見聊天時,她在和夫人的溝通中,得知莊主已經為夫人請過很多頂尖的廚子,那些山珍海味,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裡遊的,夫人早就吃膩歪了。
陸家禦廚做慣了珍饈美味,與莊主請來的大廚沒什麼區彆,沒有些新花樣,夫人定是一樣嫌棄他的廚藝。
當時她便想到了火鍋,然而玉微道君橫插一腳,說讓陸家禦廚來做,順帶又貶低了她一番,那她自然不會上趕著乾這吃力不討好的活兒。
要不是剛剛陸家禦廚太高傲自大,連最起碼對人的尊重都沒有,她也不會閒的沒事,跟他打這個賭。
見這廚子有氣血,還知道遵守諾言,應該也不是什麼太壞的人,她又何必為一時慪氣,毀人家廚子一生。
宋鼎鼎將匕首還給了白綺,便回了水蓮榭。
留下陸家禦廚,不住的對著她遠去的背影磕頭。
白綺臉上笑得甜蜜,看得黎畫直咂舌:“再笑,你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你懂個屁啊!你看阿鼎,他會做飯,人又善良大度不記仇。”白綺笑的粲然,聽見黎畫的聲音,歪著頭對他翻了一個白眼:“哪像你小肚
雞腸,屁大點事記恨這麼多年。”
黎畫被噎的無言以對。
因為她說的沒錯,阿鼎真是個很好的人。
除了個子矮點,皮膚黑點,全身上下根本挑不出其他毛病。
若剛剛陸家禦廚是對他叫囂,贏了賭注後,他必定要割了那人的舌頭,才不會心慈手軟。
但就是這樣性格好,心底又善良的人,也不知道怎麼惹了無臧道君,偏偏不獻祭彆人,就逮著阿鼎來。
想到這裡,黎畫不禁抬起頭,暗戳戳的瞪了裴名一眼。
……
在竹林耽擱了一下午,宋鼎鼎回了水蓮榭沒多久,天色便黑了下來。
幾個一身火鍋味的人圍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她,她神色不自然的輕咳一聲:“你們都看我乾什麼?”
白綺往前湊了湊:“阿鼎,我怎麼覺得你越來越好看了?”
“唔,身上還有淡淡的清香味。”她探過頭,輕嗅了兩下:“真好聞,我喜歡這個味道。”
宋鼎鼎被白綺直白的誇讚說的臉紅,她就是知道吃完火鍋身上一股子味道,回來後,將裴名的綾衣洗乾淨晾起來,自己又簡單的洗了個澡。
白綺說的清香味,其實就是沐浴時,用的香胰子,類似肥皂的味道,不怎麼明顯。
她洗完澡,沒有再塗黑皮膚,反正有裴名上次的說辭傍身,誰要是問起來,她就說自己擦了脂粉。
或許是因為幾個人都沒沐浴,又被太陽曬了一整日,而她剛沐完浴,便顯得白淨、水靈些。
宋鼎鼎實在受不了他們的目光,連忙轉移話題道:“咱們走吧,天色不早了……”
麵前突然無限放大的臉龐,驚得她的嗓音戛然而止,白綺叩住她的臉,眼睛與她四目相對。
空氣仿佛凝固在這一瞬,宋鼎鼎嚇得雙下巴都快要出來了,她往後撤著身子,眼睛瞪得老大。
直到十秒之後,白綺才放開她,一臉挫敗道:“阿鼎,你不喜歡我嗎?”
宋鼎鼎沒聽明白:“什麼?”
白綺聳了聳肩:“我娘說過,和喜歡的人對視十個數,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