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枝點點頭,看了一眼茶莊,覺得有些可惜,跟著掌櫃歎了一聲。
天色已黑,約莫還有一個時辰便會宵禁,她沒有多作停留,便朝著城門走去。
裴名動作很快,她剛到城門口沒多久,他便緊跟著走了過來。
兩人走到城門外,黎枝見他踩上長劍,忍不住問道:“大哥哥,你剛才去做什麼了?”
“沒什麼。”裴名向她伸出手,扶著她乘上劍身:“清理了幾隻蒼蠅。”
黎枝愣了一下。
這剛剛初春,便已經有蒼蠅了嗎?
呼嘯的冷風從耳邊吹過,她回過神來,輕攥住了他的手臂。
裴名沒有立即回去。
他要在今天晚上動手,便想儘可能讓她在死之前,滿足了自己的心願。
雖然不能讓她和黎畫一起看花,但他可以帶她去後山看一看。
直到長劍停穩,黎枝看見了後山的那處斷崖,她才反應過來,裴名帶她到了後山上。
早就有聽聞,初春的後山上,會開滿遍地的野花,但這還是黎枝第一次親眼看到。
入目是漫山遍野的春花,夜裡的露水掛在枝葉上,在瑩白色月光的映照下,流淌著靜謐的柔光。
她沒有跳下劍去,裴名乘著劍,緩慢地向前飛行,劍身離地隻有三寸高,幾乎是擦著滿地的野花在飛行。
黎枝一手攥住他的手臂,微微彎下腰去,伸手摘下了一朵淺蜜色的野花。
她轉過頭,將指尖輕叩住的春花,送到他麵前:“大哥哥,這朵花的顏色跟你很相配。”
黎枝對著他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是半輪彎月。
裴名看著她手裡的花,抿著唇,垂在身側的手臂僵了僵,抬手接了過來。
緊接著,黎枝跳下長劍,又相繼摘了一大把花,皆是鮮亮明媚的顏色。
他不懂她為什麼笑得這麼開心,但看著她馬上要死去的份上,他什麼都沒有說,隻是默默陪在她的身邊。
他們穿梭在月光之下,黎枝粲然的笑聲響徹在漫山遍野的春花裡。
不知不覺,裴名也挑起了唇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弧度。
直到深夜,她有些疲倦了,他才帶著她回了院子。
黎枝累得倒頭就睡,沒過多久,屋子裡就傳來了她平緩的呼吸聲。
裴名坐在桌子旁,桌子上擺著一隻爛花瓶,花瓶中插著她剛剛摘來的野花,盛開的美麗又燦爛。
明媚耀眼的顏色,就像是黎枝一樣,讓人感覺到平靜溫暖。
隻是,花終究凋落的那一日,再美也留不住。
他將攥在手裡的那一朵淺蜜色的花,一同插在了花瓶裡,緩緩走到黎枝身旁,將冰涼的手掌放在了她的眉心。
裴名可以讓她死得毫無痛苦,在睡夢中離開人世。
淡淡的光暈流淌在他指尖,他正要動手,黎枝卻砸了咂嘴,翻了個身。
她腰間的佩玲,隨著翻身的動作,響起清脆的叮咚聲。他動作一頓,視線落在了那顆木頭雕琢的佩玲上。
這是劍宗裡的劍修,常會佩戴的一種東西。
舞劍中,佩玲一響,便寓意著一響成名,可以討個好彩頭。
裴名挪開手掌,指尖輕叩在佩玲上。
黎枝倒是心靈手巧,買不起佩玲,便自己動作去做。
不知怎地,他記起她清晨舞劍時的那一幕,指尖一滑,佩玲落了下去,又傳來一聲清脆的鈴響。
明明是石頭心,他卻覺得心臟跟著鈴響顫了一下。
黎枝做錯了什麼,她憑什麼要為他的複仇,而付出生命的代價?
難道這世上,便隻有黎枝一人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至陰之人?
若是不取她心頭血,他便報不了仇麼?
黎枝迷迷瞪瞪地醒了過來,隱約喚了一聲‘大哥哥’,裴名懸在空中的手掌微微收緊,奪門而出。
她還在半睡半醒中,懵了片刻,連忙爬起身,跑出去追他。
但是他已經走了。
黎枝在院子裡找不到他,在村子裡也找不到他。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更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見麵。
黎枝迷茫的看著黑漆漆的夜色,不知傻站了多久,才低著頭回了院子。
她早已經習慣了離彆,隻是她以為他最少會跟她告一聲彆。
在他走後的第三天,黎畫便回了村子。
他給黎枝又帶了些雲片糕,還特意買了些豬下水回來。
原本師父還在猶豫前去比試的人選,但前幾日他最大的兩個競爭對手突然失蹤了。
他們是今天清晨時,被人在茅坑裡發現的,撈出來的時候,渾身浸滿了穢物,死狀極慘。
旁人都說他們是喝醉了酒,失足掉進了茅坑裡,但黎畫覺得不太可能。
到底真相如何,現在也無法再去追溯,總之最後師父決定讓他代表宗門去參加比試。
黎畫回家來,是想在臨走前叮囑一番黎枝,讓她好好照顧自己,等著他回來。
師父說,比試大概需要半個月的時間,他平日也都是五六日不在家,黎枝早已經習慣了。
但這次情況比較特殊,他要出遠門,還是回來跟她說一聲才能安心下來。
黎枝聽見他要離開半個月,想起宋鼎鼎說過的話,心裡有些慌亂。
可看著黎畫眸中藏不住的欣喜,她猶豫了許久,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親自下廚,給她做了豬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