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鼎鼎說的每一個字, 黎畫都能聽懂,但湊在了一起,他卻有些茫然了。
她要走?
走去哪裡?
這秘境便是進來後, 便出不去,除非他們湊集七顆吞龍珠,召喚出了神龍, 才能離開此地。
黎畫聽不明白她的意思,站在他身前不遠處的那個身影,卻在陽光下輕顫了兩下。
沒人注意裴名的異常, 甚至連裴名自己都不知道, 他垂在身側的手臂在哆嗦。
——我明日便會離開這裡。
——我想, 再見他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
不堪回首的記憶,猶如波濤洶湧的海浪, 夾雜著徹骨的冰冷,凶猛襲來。
她曾消失在他人生中兩次。
第一次, 她與他約定好翌日遊船,卻不辭而彆,失蹤了整整三年。
第二次, 她與他約定好救他離開地窖,她又一次爽了約, 而再次見麵時,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熟悉的麵龐變得如此陌生。
他好不容易再見到了這張熟悉的臉, 好不容易體會到了愛一個人的滋味, 可現在這個人卻說,她要走了。
她怎麼能走?
裴名繃緊了脊背,青筋從頸間向上延伸, 他儘可能讓自己看起來平靜,緩緩轉過身:“什麼時候走?”
他的嗓音略顯低沉,未增添一分女聲,正是他原本的聲音。
宋鼎鼎聽見他清冷的聲音,愣了一下。
方才,黎畫還說他沒來得及見無臧道君,可此刻看來,他分明就是在說謊。
無臧道君就在黎畫身旁。
原本,她想見無臧道君的心情很急迫,但真正聽見他的聲音後,她卻又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能說什麼了。
她覺得自己很奇怪。
隻是聽見他的聲音,便控製不住了心跳,那聲音越來越快,猶如擂鼓一般,清晰的映在耳廓中。
‘噗通’‘噗通’,一聲一聲,短促而有力,像是湍流的河水,重重拍打在礁石上。
見她不語,裴名又問了一遍:“什麼時候走?”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躁,與以往從容不迫的聲線不同,仿佛在努力克製,壓抑著什麼。
宋鼎鼎回過神來,下意識答道:“這兩天。”
話音未落,那玉簡便被突然掐斷,像是信號中斷了似的。
她愣了一下,心臟好像跳到了嗓子眼裡去。
她拍打著自己手中的玉簡,試圖重新聯係黎畫,然而並沒有什麼用處。
她也不知道是她的玉簡壞了,還是黎畫的玉簡出了什麼問題,但她聯係不上黎畫,也沒辦法去找他們。
宋鼎鼎又急又惱,將手裡的玉簡扔了出去。
好不容易能與他說上兩句話,她卻隻來得及聽見他問一句‘什麼時候走’。
她氣衝衝進了屋子,沒過片刻,又重新折返出來,將那扔在地上的玉簡拾了起來。
她回了屋子,從儲物戒裡翻箱倒櫃的找出了針線,針是之前被她折彎了,縫合傷口用的角針。
貪歡城裡到處都是食物製成的東西,想要從這裡找針線是不可能了,還不如湊合一下,用角針湊合縫。
納鞋底,首先需要糊袼褙,便是將一層層布用漿糊糊起來,晾乾後的袼褙,就可以用來製作鞋底或是鞋幫了。
她自己有手工基礎,又親眼見黎枝做過鞋底,做這些事情,對她來說並不難。
宋鼎鼎想去廚房借小爐子熬漿糊,將針線和布料準備好後,便離開了屋子。
廚房離他們居住的客房並不遠,府內沒見幾個下人,她本以為找到廚房要費些功夫,誰料廚房就在客房的隔壁院子裡。
她剛一出門,轉個彎就看見了廚房。
廚房很大,大到讓宋鼎鼎感覺有些訝異。
她推開門走進去,一眼望不到儘頭,院子寬闊地像是足球場,而院子又被劃分為東西兩側,東邊是豬圈,西邊是養殖雞鴨的地方。
動物的糞便,在夏日裡被烘托的有些上頭,混合著食物的味道,像是放了半個月腐爛了的泔水。
宋鼎鼎皺了皺眉,捏住鼻子,向前走去。
院子裡沒有一個人,有的隻有動物的叫聲,它們看見有外人進來,似乎很激動的樣子。
豬圈裡關著十多頭豬,透著粉嫩的肥豬,圓潤的已經走不動路,它們努力的向前移動,趴在豬圈的邊緣,對著宋鼎鼎發出‘哼哼’的叫聲。
圈裡的雞、鴨也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動物們的聲音摻雜在一起,聒噪得令人頭大。
宋鼎鼎實在受不了它們身上的味道,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往廚房裡跑去。
廚房的門半掩著,屋子裡時不時傳來說話的聲音,她敲了敲門框:“請問,我可以進去嗎?”
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屋子裡寂靜了一瞬,而後有人說了句什麼,便匆匆走了過來,將半掩著的門拉回,隻聽見‘砰’的一聲,廚房的門被重新關了嚴實。
原本隻是出於禮貌問了一句,卻不想直接被拒之門外的宋鼎鼎,看著那緊閉的房門,不禁挑起了半邊眉。
這裡又不是沐浴更衣的地方,隻是個做飯的廚房罷了,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讓他們受到如此驚嚇?
宋鼎鼎懸在空中的手,再次落在了門框上,‘篤篤’敲了兩聲後,這次有人從裡頭打開了門。
來人是一個穿著黑衣的瘦子,他瘦的皮包骨頭,臉頰都向內凹了進去,眼睛便顯得又大又無神:“您是城主的客人?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們幫忙嗎?”
宋鼎鼎將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向後移去,越過他的肩膀,看見了廚房內的物什。
廚房裡的一切東西都是正常的,水泥石糊成的牆壁,木頭柱子和房梁,鐵打的菜刀,似乎廚房是貪歡城內唯一正常的地方。
可這唯一正常的地方,在宋鼎鼎眼裡,卻成了最反常的地方。
屋子裡站著七、八個廚子,木頭樁子上擺放著新鮮的豬頭肉,許是剛剛宰割下來的,空氣中飄蕩著血腥的氣息,地上蜿蜒著血泊,聞起來又腥又鹹。
混合著院子裡的糞便味,宋鼎鼎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惡心,仿佛她來的不是廚房,而是一家屠宰場。
這裡實在太過違和,最起碼跟貪歡城內一片安寧祥和的其他地方相比,此處就顯得十分突兀。
宋鼎鼎並不想多管閒事,她馬上就該離開這裡了,她不應該插手任何關於他們的事情。
她很清楚,她不是救世主,更做不到玉微道君那般,能為了大愛犧牲自我的地步。
處理此事最好的方法,便是不深想,不摻和,哪怕看出了什麼異樣,也要當作自己是聾子、瞎子。
裴名有主角光環,而黎畫在原文中雖然是美強慘的人設,最後也平安離開了秘境。
其他配角,隻要是能叫得上名諱的,都會有一個好結局,因為這本書唯一be的一對,隻有裴名和玉微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