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常年鎖門,所以就叫鎖門庵。
沈彤還是第一次來這裡,江二媳婦掏出鑰匙,熟練地打開門上的鎖頭,她四下看了看,對沈彤道:“姑娘進去吧,我在外麵看著。”
沈彤道:“你在這裡太惹眼了,你還是先下山吧,阿娘沒有武功,你不用擔心我。”
江二媳婦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勸了幾句,沈彤執意讓她離開,無奈之下,江二媳婦隻好沿著石階下了山。
山裡比西安涼爽,山路兩側是星星點點的野花,江二媳婦還年輕,正是愛俏的年紀,她沒有急著下山,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采起野花來。
其實她每天都會在這條山路上走過,可是她從未留意過山上的風景,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原來草這麼綠,花這麼香。
年輕的媳婦漫步在山野上,開心得像個孩子。
有人從山路上走過,遠遠看到那苗條的身影,真是賞心悅目啊。
鎖門庵沒有鎖門,但是從裡麵插上了。
庵堂裡隻有一座正殿,正殿裡供著觀音大士,沈彤在觀音大士前拜了拜,便穿過正殿,正殿後麵是個小院子,院子裡有三間屋子。
沈彤輕咳一聲,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走了出來,看到沈彤,她咦了一聲,問道:“你誰啊?”
沈彤笑笑:“你是阿單吧,江二媳婦帶我來的,我來看我娘。”
姑娘顯然是早就得了吩咐,隻嗯了一聲,便對屋裡喊道:“阿雙,東家來了。”
話音剛落,又有一個少女從屋裡出來,兩人一樣的高挑粗壯,一樣的濃眉大眼,竟是生得一模一樣。
沈彤從身上摸出一錠銀子,拋給叫阿單的那個,道:“去村子裡買點酒菜,今天我要和阿娘好好聚聚。”
“好哩,屋裡有涼茶,東家自己倒茶喝,我們姐倆兒一會兒回來。”阿單接過銀子,拉著阿雙出了門。
說是一會兒回來,其實這裡離最近的村子也有五六裡,何況還要走山路,天黑之前能趕回來就不錯了。
沈彤看看眼前的小院,院子裡種了花草,收拾得很乾淨,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香火味道,遮去了花香。
沈彤抬步跨過門坎兒,在外麵待得久了,屋裡顯得很暗,一個婦人坐在窗下,目光如炬,正盯著門口。
下午的陽光灑在她的頭上身上,勾勒出她的輪廓,她逆光坐著,沈彤看不清她的神色,但是卻能感覺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阿娘,您還好吧?”沈彤問道。
“哼。”黃氏冷冷一笑,彆過頭,不再去看沈彤。
沈彤走到她麵前,站了一會兒,然後便在炕沿上坐了下來。
“阿娘,我真的沒有殺朗月,真的,請您相信我。”
“讓我信你?你讓我如何信你?我含辛茹苦把你養大,你卻恩將仇報!你殺了朗月,又把我關在這裡,你居心何在?”可能是沈彤平靜的神情激怒了黃氏,她聲音顫抖,淚水卻已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那日,她被從書院街的沈家帶了出來,也不知走了多久,沿途換了三處地方,直到幾天以後的一個深夜,她才被帶到了這裡。
她隻知道這裡供了菩薩,卻不知這是寺院還是庵堂,更不知道這是哪座山哪個鎮。
每天都會有人送來新鮮的瓜果蔬菜,那對孿生姐妹會伺候她的吃喝起居,可是她們不是普通的丫鬟,她們會武功,除了伺候她,她們便用練武來打發時間。
院子裡沒有水井,兩個丫鬟拎著盛滿水的水桶從牆頭上跳進跳出,黃氏問過她們是什麼人,兩個丫鬟笑眯眯地說道:“我們是土匪,殺人不眨眼的土匪。”
黃氏便再也不敢問了。
“阿娘,阿單和阿雙把您照顧得還好吧,如果有什麼不好的,您就告訴我,我會說她們的。”沈彤說道。
黃氏不再說話,她咬緊牙關,身體卻氣得發抖。
“阿娘,無論您信不信,我真的沒殺朗月。雖然您不是我的親娘,可是朗月卻是您的親生骨肉,我又怎會做出讓您傷心的事呢。”沈彤說到這裡,低下了頭,她咬著嘴唇,再也說不下去了。
忽然,黃氏站起身來,她走到沈彤麵前,一把抓住了沈彤的手臂,也不知她是哪裡來的力氣,把沈彤硬生生地拽了起來。
“你說你沒有殺死朗月,那你跟我到菩薩麵前起誓,如果是你把朗月殺了,那就腸穿肚爛,死後不得超生,你敢嗎?”
寂靜的庵堂裡,黃氏的聲音格外尖利,窗子敞開著,幾隻山鳥受到驚嚇,拍著翅膀,撲簌簌地飛走了。
沈彤低頭看著黃氏抓在她胳膊上的手,也沒有多少日子,黃氏原本纖細白皙的手變得枯黃乾燥,手背上泛起青筋。
“阿娘,我不用起誓,我能證明我沒有殺死您的親生兒子,沈家真正的遺孤。”她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很用力,似是在忍受著錐心的痛楚。
“你能證明?難道你把朗月帶來了?”黃氏的眸子中閃過一抹狂喜。
沈彤搖搖頭:“沒有,我沒有把他帶來,但是我知道他在哪裡,而且我更知道他還活著。”
“在哪裡,他在哪裡,你快說,你快說啊!”黃氏說到後來,已是聲嘶力竭。
“我在孟家。一清道人讓刺客跟著秀女混進宮裡,那名秀女就是孟家小姐,為了這件事,孟太太已經死了,可是孟家還是背了禍事,孟老爺恨透了一清道人,隻是一清道人死了,他便隻能報複到朗月身上。朗月從我手裡逃走以後,輾轉到了孟家,如今孟老爺把他關起來了。”
沈彤說得很快,這是她不想說卻又不得不說的事,她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終於才把這番話說出來。
“他在孟家?孟家?孟家會如何對他,他們會不會殺了他,會不會......”抓在沈彤胳膊上的手無力垂落,黃氏後退了幾步,頹然坐在炕沿上。
窗外有微不可聞的聲音,像是風,又像是鳥,但是屋裡的兩個人顯然沒有聽到。
“孟老爺是個心狠之人,為了滅口,他把家裡的仆婦殺得殺賣得賣,那些在孟家幾十年的家生子,說殺就殺了,毫不留情。”沈彤歎了口氣,孟家惹下的是抄家滅門的災禍,彆說是殺幾個人,就是把所有的知情人全都殺光,對於孟家而言也是值得的。
更何況是朗月呢,一個孩子而已。
“阿娘,不是我不去救他,是我不敢,我不敢啊。”沈彤哀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