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中的舒琅和平時很不一樣。她的頭發衣著不再一絲不苟,剛才一路下著小雨,即使穿了雨衣也難免濺濕。雨水把她的發梢浸成一綹一綹,沾染在衣襟上,氤掉半截後腰。褲子上有星星點點的泥點子,舒琅放下相機的時候整個肩膀的衣料都皺成一團。她整個人看起來很淩亂,卿念坐在床邊看著舒琅,卻感受到一種不修邊幅的野性的美。卿念平日裡在熟人麵前慣是插科打諢沒個正形,在舒琅麵前尤其愛耍小花招,舒琅往往看破不說破,持縱容態度,可著勁兒地給卿念欺負,兩個人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可自從跟組以來,卿念在這些天裡越來越能感受到發生在舒琅身上那種微妙的轉變。無論是扛著相機專心拍攝的她,還是和劇組人員一起討論原畫構圖的她,甚至就連佝僂著背坐在地上抽空小憩一會兒的她,無形之中都散發著一種氣場。舒琅對卿念向來毫無保留,但卿念卻覺得自己永遠對舒琅不夠了解。舒琅會為了一張完美的原畫素材而半夜起床,蹲在山頂等待著日出那一刻的燦爛。她可以陪著卿念上綜藝走紅毯,也會帶著卿念去各種各樣的地方感受社會底層的生活風貌,在夜市攤上吃著油包雞,一邊和老板道家常,卿念吃得入迷,甚至都忘了問她什麼時候學的方言。“吃夠了走吧。”舒琅擦乾淨嘴起身,在此時的半夜十一點,出了夜市,拉著卿念沿著馬路走。卿念懵懵懂懂的,“你怎麼會說這裡的話?”“之前取景來這裡待了段時間。”舒琅指著前麵一處低矮的棚戶區,“去那兒看看吧。”卿念已經對劇本非常熟悉,一眼就大概猜出了那裡是劇情中薑依之前一直生活的地方。薑依是最普通不過的農村婦女,習慣了與貧窮和歧視為伴,逆來順受和自卑懦弱是從小到大深深烙印在她生命裡的悲哀屬性,反抗並沒有為她帶來命運的好轉,反而加速了她的滅亡。《溺死的月亮》整個劇本都充斥著掙紮在最底層的絕望和無奈,卻偏偏用平靜到近乎冷酷的筆調展開。卿念站在低矮的棚戶麵前,今天晚上沒有星光,半截月亮掛在黑夜裡,稀稀疏疏的落著暗淡的光,隱約可見地上到處散落的紅色塑料袋和易拉罐瓶子,唯一清晰的是不遠處臭水溝裡混雜了煙酒氣息的味道。刺鼻的氣味刺痛了她的神經,卿念捂著肚子,有點反胃。舒琅對這裡熟門熟路了。她沒有帶卿念進去,隻是拉著她在周圍轉了轉,最後來到一條僻靜的小路旁邊。這裡小半天都沒有人來往,卻是薑依生命中最濃墨重彩的一處地方。在這裡,她先是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死去,再是親手殺了自己的丈夫。舒琅給卿念簡單說了下戲,見卿念一直捂著肚子,問道:“怎麼了?”卿念搖搖頭:“可能晚上吃的有點油膩,現在反胃了。”“那我們走吧。”“不,我先在這待會兒。”卿念說不出自己現在到底是肚子反胃的惡心還是心裡的難受更多一點,或者說因為情感上的難受,讓她的身體也產生了相應的反應。卿念意識到即使對劇本再熟悉,角色也不一定能夠成為她的。就像她對劇本上的所有場景描寫都已經了然於胸,事先也對人物的心理情緒做了無數次的假設規劃,但都不如她現在站在這裡這般強烈。卿念從小被嬌慣著長大,即使當了演員跟著劇組到處跑,去過最艱苦的地方也不過就是農家樂的水平,在劇組搭好的片場走上一圈兒,逛一逛鄉下的自然風光就當成是體驗生活了。晚風有些冷,舒琅把外套脫下來給卿念穿上。今天去了很多地方,外套有些臟,但披著很溫暖,卿念抓緊了衣領,“你把衣服脫給我了,你自己不冷啊?”“我無所謂,但我的演員可不能到時候衝著鏡頭流鼻涕。”卿念被她逗得嘴角有了一絲笑容。舒琅抬頭看著天空對她說,“你習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從來沒有感受過人間疾苦。我喜歡這樣天真的你,但鏡頭不喜歡。大屏幕是個很貪婪的家夥,它恨不得吸光你所有的情緒,看遍你喜極而泣或痛哭流涕的樣子,但正因為你真正熱愛它,所以你願意為了藝術嘗遍人生百態。”“但我還是希望,鏡頭以外的你,是永遠無憂無慮的。這就是我的願望,所以我當了導演,希望可以儘量多陪著你,我多累一點,或許你就可以輕鬆一點,最起碼不用操心演戲之外的事情。”舒琅輕輕吻住她的額頭。午夜十二點,不遠處的夜市攤子迎來新一波生意,油鍋爆炒和酒杯碰撞的聲音重新熱鬨起來,油煙醬料的味道在空氣中粘膩地流淌,眼前低矮的樓房被濃重煙霧折射得有些輕微的扭曲。在這樣一個混雜喧鬨的角落裡,卿念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幾乎快要把胸腔燒起來。卿念閉著眼睛在她肩膀上擦來擦去,甜蜜地罵她,笨蛋。***舒琅回去夜裡就發起了燒,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聲音嘶啞得不像話。小李崩潰了:“導演都病了,啊啊啊咱們可怎麼辦呢!”失魂落魄得像丟了主心骨。卿念反倒鬆了口氣似的,她一邊衝著藥,看著體溫計上的數字,心想你也有今天,燒成這樣了,總算可以休息休息了吧。回到臥室又看見舒琅拿著分鏡本寫寫畫畫,卿念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能不能躺下老實一會兒啊!”舒琅被她嚇得寫歪了一排字,扶著腰一陣咳嗽,哭笑不得,“進門也不打個招呼。”“我想進就進了,還要打招呼?”卿念把她手裡的本子拿開,舒琅順勢躺了下來。卿念:“起來。”舒琅歎氣:“我到底是躺下呢還是起來?”卿念在她枕頭邊坐下,滿麵笑容聲音溫婉,“大郎,起來喝藥了。”舒琅一臉昏死過去的表情,“皮癢了你是?”卿念柳眉倒豎:“我端著藥進來呢,你根本就沒看我一眼!”舒琅小口小口喝著藥,“嗯,挺甜,放糖了?”卿念喜滋滋道:“擱了點槐花蜜,是不是特彆香?”“香不香你嘗嘗不就知道了?”舒琅舔舔嘴唇,眼尾輕抬著掃過卿念的臉。卿念抱著她就親了下去。當初滿心以為的公費談戀愛,結果現在還沒開拍就每天忙得兩頭躥,劇組這麼多人等著舒琅接洽,要抽出點時間來單獨處一處都難得。舒琅也顯然有些上頭,但還是保留了一絲理智,抵住卿念的肩膀,“發燒會不會傳染?”“不知道,管他呢。”卿念狠狠在她唇上嘬了一口,行,她也算喝藥了,那就不傳染。兩人親的在床上倒作一團,卿念脫了外套正往被窩裡鑽,忽地門口一聲悶響,她們齊齊坐起身往外看,便見小王抱著稿子,大概是不小心撞在門框上了,正一瘸一拐往外逃命似的挪。舒琅歎氣,叫住她,“秋秋?”王秋秋跟被電打了似的,躥得一溜煙兒沒影了。卿念抱著被子裝死。舒琅軟綿綿地躺會床上,舔了舔還濕潤著的嘴角,“勾引人也不知道先關個門。”“你先誘惑我的好嗎?”卿念看著她的深V睡衣,憤憤不平道。舒琅攏了攏衣領,要笑不笑地說:“那我們開房去?”“要開你自己開去。”卿念端著杯子往外跑,跑到一半又折了回來,“那咱們現在算是暴露了?”“本來也沒打算瞞著啊,估計眼神兒好點的都能看出來吧?”舒琅笑了笑,“你這種咖位的演員能空出小半年檔期給我一個新人,是個人都能覺察出點什麼吧。”自從官方蓋章卿念將參演電影後,網絡上有關舒琅和卿念的討論一刻也沒有停歇過。隨著卿念的家世被扒,大夥兒發現她的交際圈子裡壓根沒有舒琅,兩人甚至都不是一個地方長大的,那麼時不時就冒出來的爆料證明她們倆住在一起這件事情就非常值得探究了。當然,很多人覺得這不就是好閨蜜之間感情的體現麼,工作需要上節目的時候賣賣姬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相當一部分人都越來越傾向於認為舒琅和卿念之間的關係已經超出了普通友情,尤其是CP粉們,簡直要上躥下跳:“@卿念V@舒琅0920我的姬達已經響徹雲霄了你們怎麼還不公開!”“今天的舒導也秀老婆照片了,配的什麼粉色泡泡文字啊——小鹿遊走在林間,帶著我的夢。這都是哪裡學來的情話,好聽的要死,我沒了。”“念念最近更博頻率明顯下降,一頭紮進戀愛中的女人是這樣的。媽媽很堅強,媽媽不會哭。”到了吃午飯的時候破天荒的沒人喊吃飯,倒是劇組微信群裡艾特上了,兩人的名字從上到下被刷了一排,怎麼看怎麼一副起哄的模樣。卿念問舒琅:“我給你打包?”舒琅喝了藥發了一身的汗,這會兒身體還疲軟著,不過燒已經退了,聲音不似早上那般嘶啞,“我起床。”“彆了吧,還是我給你打包吧,你躺著。”舒琅笑著說:“你敢一個人走出這屋子去?”卿念摸摸下巴,好吧,確實有點心虛。雖然沒想要瞞著,不過被當場抓獲,還是在床上這麼一個曖昧到極點的地點,即使劇組的都算是舒琅的自己人,那也還是挺不好意思的。她小心翼翼地問:“大家該不會以為你把我潛規則了吧?”舒琅差點把之前喝下去的藥給笑吐出來:“我哪來的能耐把你潛了?”也是,真要論起來還是她潛了舒琅比較符合常理。卿念披著外套站起來,伸出一根手指抬起舒琅的下巴,故作輕浮的吹了一聲口哨,“乖,從了我。”“吃……”卿念和門口的一道聲音同時響起。氣氛突然安靜。王秋秋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來,“吃……吃飯了。”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