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秀色(1 / 2)

“阿元哥哥, 你會去我家提親嗎?”

謝家安嵐小姐兩世為人, 從未說出過如此大膽直接的話。

鼓足勇氣說出這句話後, 她根本不敢看他, 細白的手指死死摳著桌沿, 空氣裡越沉默, 嗓子眼就越發癢,連忙端起茶杯咕嘟嘟喝下一大口, 偏偏澆不熄在心裡反複作亂的那團火。

茶杯底碰著托盤“咚咚”作響, 安嵐連大氣都不敢出,她聽見老板娘往爐灶裡吹火的聲音,兩個孩童在不遠處嬉鬨打轉, 水壺裡沸水發出細小的咕嘟聲,卻始終沒聽見旁邊那人說出一句話。

安嵐的心一點點往下墜, 乾脆賭氣似的和桌上的木紋較勁, 素白的指甲蓋都被壓出紅痕, 仿佛那桌板是他腕上肌膚,狠狠掐上去, 最好能刻出幾個血印來。直到被那人輕輕把手按住, 聽見李儋元帶著疼惜的聲音響起:“你再這麼弄, 指甲可會劈開。”

安嵐猛一抬頭,聲音有些發顫:“你隻想和我說這個嗎?”

李儋元倏地收回目光, 垂眸道:“你是真心想讓我娶你嗎?還是覺得, 隻有我去提親才能救你?”

安嵐被他問的怔住, 然後沮喪地發現, 她其實就根本辨不清自己的心。

明明與人做了十幾年的夫妻,對情愛之事仍是駑鈍的,慈寧寺外的春風一顧,便牢牢綁住了她的餘生。那男子英俊深情、權勢滔天,是世間多少女子求而不得的夫婿,他寵著她,她便一心守著他的寵愛,以為那便是幸福。

可什麼才是真正的夫妻,所謂相濡以沫的知心摯情又究竟是怎麼樣的?安嵐不知道,她的出身仿佛一個魔咒,讓母親與她都跌進同樣的詛咒裡。當她逐漸看清那些人的真麵目,嫁人的心早就淡了,剛才慌亂之下讓李儋元來提親,連她自己也不明白是真心想嫁他,還是一種理所當然的依賴。

安嵐沒法理清楚那個問題,索性把心一橫,振振有詞地分析道:“你不是說了,現在隻有找人先提親,才能讓豫王知難而退。若是隨便找個夠得上侯府門第的人,誰知道他們品性如何,萬一是個風流成性的,或者是心術不正,甚至養了一堆通房小妾的,那豈不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窩。三殿下與我自小相識,彼此都最了解對方,反正你也沒有心上人,不如就娶了我度過這次難關。婚後也不必有夫妻之實,咱們還是以兄妹之禮相處,日後若是誰另有所愛,再和離就是。”

安嵐越說越覺得自己臉皮厚,連有沒有夫妻之實都能拿出來說服他,可她垂著頭自顧自說了一通,旁邊那人卻始終沉默著,過了不知多久,才聽見李儋元似乎歎了口氣道:“若你隻是想找根救命稻草來擺脫豫王,我並不是個最好的人選。”

安嵐轉頭不可置信地瞪著他,腦中被氣得嗡嗡作響:自己放下自尊,開口讓他娶她,而他竟然敢拒絕!

李儋元偏過頭不敢看她的眼睛,胸口起伏漸重,蒼白的額上現出道道青筋,似乎在努力壓抑著些什麼。

安嵐捏起拳冷笑:“三殿下,你就這麼不願娶我?”

李儋元終於壓下所有情緒,用一雙平淡無波的眸子回望她道:“你可有想過,成為皇子正妃,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真如你所說,太子未來會繼位大統,而後大開殺戮,我一個人尚難自保,你做了我的妻子,必定會被置身更危險的境地。”

安嵐眼中湧起霧氣,打斷他道:“你怎麼知道我不願?”

李儋元哽了一哽,傾身過去柔聲道:“是我不願。我不願你為我遭受任何危險,也不想你為我擔驚受怕,從此再無安寧。豫王他雖然心思深沉,卻能護你一世周全,至少……”

他硬生生將後半句話咽下去,安嵐卻連追問的心情都沒了,冷眼瞥過去,大聲譏諷道:“這麼說,三殿下倒是處處為我著想。看來隻怪我是小人之心,還當三殿下是不想和豫王交惡,壞了你們的宏圖大計。”

李儋元被她激得胸口一疼,咬牙忍下喉間翻湧的甜腥,這時,安嵐扶著桌案騰地站起,衝他挑眉道:“三殿下放心,我便是找個阿貓阿狗成親,也不會再妄想做什麼三皇子妃。剛才的話,就當我是豬油蒙了心,請三殿下全當沒聽過罷了。”

然後她掏出幾枚銅錢扔在桌上,轉身就往外走,怕再晚一步,就會被他看出自己不爭氣的眼淚。

李儋元手撐著桌案,嘲諷地看著她扔下的那幾枚茶水錢,原來隻需要片刻,他們就能生疏到如此地步。

他眉間罩著揮之不去的陰冷,伸手將麵前的茶杯狠狠拂在地上。想了想,又彎腰去撿,尖銳的瓷片很快刺破了蒼白的肌膚,望著手掌中蜿蜒而下的鮮血,帶著足以與服毒匹敵的痛意,李儋元突然生出股詭異的滿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