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 109 章(修)(1 / 2)

宣元十五年,冬日仿佛過得格外長。

剛過完了年, 宮裡成帝廢後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一個月後, 皇後在冷宮裡服毒而亡, 據說隻留下一封遺信, 懇求皇帝看在多年夫妻情誼, 好好栽培太子,萬萬不要奪去他儲君之位,逼他走上絕路。又過了一個月, 太後因久病難愈再加上皇後之死的打擊,終於薨逝。兩位陪伴他半生的女人離開, 讓成帝仿佛一夜間老去,這位向來勤勉君王, 連上朝時都明顯露出了疲態。

然後便是一個月的國喪, 無論是皇城還是鄉野,再聽不見禮樂喜宴,大越皇朝就在這靜悄悄的邁步中,走向未知的動蕩。

太後的喪禮上, 太子一身素服站在皇子的最前列,以往那張囂張乖戾的臉上, 除了深不見底的悲傷,竟隱隱有了沉穩之色。這一刻, 他終於體會到身為皇子的殘酷, 走向那至高權柄的每一步, 可能都藏著尖刀和陷阱, 四周都是深淵,隨時都會有人將他狠狠推下。

現在,最疼愛她的母親和皇祖母已經不再了,父皇與他隔著君臣的距離,至於那些兄弟們,各個都想要了他的命。

還沒坐上皇位,就已經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而在幾個月前,他還是備受寵愛的太子,有親人,有眾人吹捧,現在,一切都沒了。母親沒了,皇祖母也沒了,剩下的隻有茫茫不可測的前路,和默默守在黑暗裡,覬覦著他儲君之位,隨時想給他致命一擊的兄弟。

想到此處,太子跪在太後的陵墓前,額頭伏著地,哭得真心實意。哀樂聲息,太子雙目染成赤紅,始終埋著頭,手指死死摳著磚縫,直到摳出血來。

他不甘心,舅舅勸他一定要冷靜,隻要安分做好東宮,皇帝看在皇後和太後的情份上,絕不會輕易廢儲。隻要他能熬到父皇駕崩,這皇位遲早是他的。但他已經快熬不下去,他太恨那個幾乎奪去他一切的三弟,迫不及待想拉他進地府,將他挫骨揚灰。

可當他被太監扶著重新站起,所有的恨意又被他埋進心裡。他已經沒有資格再任性妄為,隻有在父皇麵前做個聽話乖順的皇兒,才能保住儲君的位置,保住一條命。

這時,李儋元走過來遞給他一塊帕子道:“靜妃才去世不久,皇兄千萬莫要太過悲傷,小心傷了身子。”

皇後死前被降位為靜妃,連下葬時都是按皇妃的名號和儀式,這正是太子心裡最大的痛。可他明知李儋元是故意提起這個封號,還是咬牙接過那塊帕子道:“多謝三弟關心。”

李儋元望著那塊幾乎被他揉碎的帕子,在心裡冷笑著想:他這個皇兄,總算懂得了如何收斂,隻可惜,他懂得太晚了。

到了六月,睿王府書房後的荷花鋪滿了整片湖麵,安嵐長長的紗裙曳地,霜雪似的皓腕露出一截,一手握著把紙扇,一手手托香腮坐在一池荷花旁。微風拂來時,吹得荷葉時起時伏,隨波光顫動,安嵐椅旁胭脂紅的裙裾也被連帶著吹過欄杆,映著滿池的碧浪,格外養眼。

可那穿著紗裙的美人兒,卻沒賞荷的閒情逸致,懶懶打了個嗬欠,皺著眉抱怨:“到底還有多久啊?”

正在她麵前作畫的三皇子,將腰直起來些,握著手中毫筆搖了搖頭道:“你這般沒耐心,怎麼畫得好神韻。”將筆尖蘸進油彩,笑了笑,又道:“幸好當初你沒讓畫師給你作畫,再送來我這裡選妃,若是碰上個學藝不精的,隻怕會畫得眼歪嘴斜,如果接到那樣的畫卷,本王可是萬萬看不上你。”

安嵐又氣又不能動,隻衝他飛去個大大的白眼道:“那你以後發現,居然因為畫卷錯過了我這麼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一定會氣到誰也不想娶,後半輩子都在悔恨裡度過。”

李儋元笑得越發愉悅:“看不出,王妃竟對自己這般自信?”

安嵐眯起眼,語氣很有些危險:“莫非三殿下還想過要娶彆人?”

李儋元沒想到她會為假想的王妃打翻了醋缸子,於是清了清喉嚨鄭重道:“這輩子,下輩子,我都隻娶你當王妃,不然就寧願終生不娶,這總行了吧。”

安嵐聽得十分舒坦,突然想起前世,三皇子確實沒有娶過王妃,連登基後,也因病體為由沒立皇後。可在豫王所說的另一世,他娶得又是誰呢?

有些奇異的東西在她腦海飛閃而過,為何她會有種感覺,他們之間好像不是第一次經曆這些:冬日對飲,春日作畫,許多事都會在一瞬間勾起熟悉感,可偏偏那些念頭太過飄渺,令她怎麼也抓不住。

於是李儋元驚訝地發現,總是動來扭去的小嬌妻竟然安靜下來,隻是兩道煙眉微蹙著,不知在想些什麼。他猜不出她的心事,隻是筆下不停飛快畫好了畫作,得意地展開在她麵前問:“怎麼樣?你家夫君是不是比什麼畫師都厲害。”

安嵐這才回過神來,盯著畫卷上靜坐觀荷的美人兒,不光是容貌、姿態栩栩如生,眉眼間還蘊著的動人之色,任誰都能看出作畫之人勾勒出的情思,於是仰起頭讚歎道:“果然是丹青妙筆,不枉你家夫人在這兒枯坐快一個時辰。”

她伸手要去拿那畫卷細看,可李儋元卻倏地收起藏在身後道:“我也足足站了一個時辰,夫人光是一句誇讚就想打發我,是不是該好好謝謝我?”

安嵐不明就裡,歪著頭問:“那你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