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柚稍稍愣神, 休息室裡靜到還能聽見門外的腳步聲,偶爾順著窗沿溜進的光影,落在了少年的眉眼間, 深邃漆黑, 就這麼靜靜地垂眸看著她。
其實奚柚一直覺得, 陸枕川的眼睛會說話。
他不開心的時候就是“你好吵”, 開心的時候就是“嗯,還行”。
她從未意識到, 他也能這麼溫柔地看著一個人,像是在說——“我喜歡你”。
紛亂而紛雜的回憶像是變成了泡沫小球席卷而來, 奚柚突然記起了那天喝醉後的場景。
她跟個“八爪魚”一樣纏著人,就是不願意從他身上下來,抱著他耍酒瘋。
整個客廳裡都像是蔓延著粉紅色的浪漫。
“哥哥, 我想親你。”
兩人的距離不斷靠近,他隻是看著她,任她作亂,耐心得都不像是他了。
唇邊是溫熱的呼吸, 緩緩地落下, 全都是癢意。
少年身上的冷鬆木香, 像是會勾人似的。
她靠近在他唇邊,像是僅隻有厘米隻差的時候——
他躲開了。
酒瘋作祟的情況下,她根本就沒有怕和不怕一說, 湊上去就是還想親。
似是提前察覺了她的動作,這回陸枕川躲開了, 他輕輕揉著她的頭發, 將她抱在懷裡。
“小朋友, 不可以。”
她來了脾氣, 委屈兮兮地:“乾嘛不讓親……破小美人,我不要你了嗚嗚嗚。”
“我也想親,”少年低笑了聲,“但是不行。你現在不清醒,明天醒了之後會後悔的。”
她說:“我才不會。”
“會的。”
“不會。”
似是覺得這個對話無厘頭,少年聲音無奈,“我在跟小酒鬼計較什麼。”
她看著他的眼睛,哭唧唧的,“就要親。”
少年放輕了聲音哄著,“如果明天清醒了,你還喜歡我,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但現在——”
“不行。”
她說:“我現在就很喜歡你。”
“不是對哥哥喜歡。”陸枕川輕輕摩挲過她的唇角,“是對男朋友的喜歡。”
從陽台傾斜進的一地流光,少年輪廓清晰立體,他稍稍垂著眼睫看她,像是她從未見過的另一個人。
“我怕你會後悔,會不開心,會——不喜歡我。”
少年揉著她的發梢,聲音很輕,很溫柔,“我們小奚柚的吻,要留給喜歡的男孩子。”
奚柚怔在原地,她想過千萬種醉酒後發生的情景故事,卻唯獨沒有想到是是這一種。
——會不喜歡我。
——要留給喜歡的男孩子。
他在用最溫柔語氣,說著最陌生的話。
奚柚眼睛開始冒上了水氣,霧蒙蒙地一片。
這都是什麼啊。
安靜的室內,有一聲很輕微地抽噎的動靜。
陸枕川順著手邊開了燈。
小姑娘眼睛淚汪汪的,看著他的眼神裡像是還有著幾分的委屈。
“……”
所以他這是,告個白。
把人弄哭了?
陸枕川用指腹擦拭掉她眼角邊的淚,有些無奈,“再不喜歡,也不至於哭了吧。”
“不……不是。”奚柚偏頭躲開他的動作,自己擦掉眼淚,聲音有些軟。
“那是什麼。”
奚柚吸了吸鼻子,軟聲道:“我想起來了。”
“嗯?”
“醉酒那天。”奚柚理直氣壯地看著他,“你、你不是說,我會不喜歡……”
那樣的話,她自己都說不出來。
不知道他是怎麼說出口的。
這樣一想,她又覺得他好過分哦。
陸枕川眸光玩味:“想起來了?”
奚柚對上他的目光,“……嗯。”
“其實還有後半句,”陸枕川笑著說,“不過你後來,睡著了。”
“?”奚柚眨巴著眼睛,“是什麼?”
“要留給喜歡的男孩子,但是——”陸枕川放慢了語速,唇邊的笑意懶散,“但是我在這兒,你身邊不會有彆的男孩子。”
“你隻能,喜歡我。”
“……”
奚柚成功地被這句話噎住,後知後覺地反應湧上來,她感覺她耳朵都是紅的。
“你這……這是在告白嗎。”
陸枕川點頭,“嗯,很認真的,我喜歡你。”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奚柚有些茫然。
他居然真的!喜歡她!
……應該,不是在做夢吧。
沒過幾秒,奚柚仔細地打量過來陸枕川,近距離看,少年冷白的膚色更顯眼了,看上去皮膚比女孩子都好。
他也太被造物主優待了吧。
奚柚試探性地伸手,覆在他的臉側。
陸枕川像是知道她的動作,但是沒躲。
兩人的目光撞上,奚柚偏頭看著他,隨後——手上的動作用力,將少年的臉輕輕往外扯了一瞬,她試探地問:“疼嗎?”
陸枕川配合地“嘶”了聲。
“有點。”
“噢。”
那就不是在做夢。
奚柚立刻把手收了回來,她咳了聲,小聲道:“就算你追,我也不一定,會被追到的。”
她補了一句:“我很難追的,喜歡我的人很多的。”
“我知道。”陸枕川耐心道,“所以我打算,慢慢追。”
奚柚抬眸看著他,試探問:“那如果,追不到呢。”
“追不到啊,”陸枕川慢慢地,彎唇笑了聲,“那小朋友可能要受點兒委屈——”
“以後都不能談戀愛了。”
“……”
他是怎麼理直氣壯說出這話來的。
奚柚哼了聲,故意氣他,“我就是把你當——哥哥呢。”
“當哥哥不好嗎。”陸枕川俯低身,和她的視線齊平,溫聲道,“哥哥還能當你的男朋友——”
“物儘其用。”
“……”
奚柚以為齊瑤失聯是不會去上課的,但意料之外的,齊瑤回到了學校上課。
女生畫了精致的妝,長直發變成了大波浪,臨近冬季穿著的百褶裙吊帶襪,踩著小板鞋,很是吸睛。
和平常不一樣,比平常還要漂亮。
奚柚拿了杯玉米須茶遞給齊瑤,“喝點兒,消腫。”
齊瑤大方接過,“行,謝謝我們柚哥。”
她不說,奚柚也不會特意提起那件事。
“你這次舞台劇是幾號的?想要玫瑰還是月季,要不我都送吧,你抱著,排麵。”
齊瑤笑,“我們柚哥真的是霸總。”
“小事。”
齊瑤:“昨天和陸神參加聯賽好玩嗎?我們柚哥就是厲害,第一次隨便上去都拿了個第二,昨晚‘愛惜得陸’c群裡都炸開了。”
奚柚:“有什麼好炸的。”
“你們倆動作裡,都是糖呀。”齊瑤如數家珍,“什麼摘耳麥,說悄悄話。你可能不知道,拍出來的照片裡,陸神的視線都是定在你身上的。每天一遍陸神鯊我。”
奚柚想到昨晚的片段,耳尖有些紅。
齊瑤敏銳察覺,“呦,妹妹是不是有什麼故事了。快點快點,給我更新一下‘你朋友’的日常。”
“……”
奚柚秉著為姐妹犧牲,且再怎麼樣“我朋友”這也算是個小馬甲。
她捂得嚴嚴實實的!
“就是,”奚柚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被表白了……”
“嗷!!!!”齊瑤忽然爆發出小土撥鼠的尖叫。
她這一嚎仿佛開了擴音器,細腰連忙踮起腳尖,伸手捂住齊瑤的嘴。
“姐妹你小點聲!”
齊瑤緩了三秒,在兩人眼神交流間,她抬起手比“ok”的手勢,然後有如特工接頭,默契地在彼此眼神裡點頭,奚柚才把手鬆開。
一鬆開,齊瑤就拉著奚柚的手蹦躂,“真的假的!我愛惜得陸的春天!真的來了!那你答應——”
奚柚嚴肅糾正:“我的朋友,不是我。”
“……”行吧。
齊瑤重複:“那你朋友答應了嗎?”
“沒。”奚柚小聲道。
“為什麼啊?!”齊瑤腦袋上仿佛頂著三個問號。
奚柚:“我朋友,以前……以前年輕不懂事的時候,暗戀過他一陣。但是現在,有點兒太突然了。”
她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齊瑤忽然反應過來,“之前說的初戀,該不會就是他吧?”
奚柚抿著唇,沒說話。
“……”
她忽然想到了失約的那次。
年三十之後,她找桑予之排了很多行程,大概就是,多到後援會發微博勸誡工作室把她“當人”。可即便是這麼忙,也忍不住——
等電話。
跳舞的時候,吃飯的時候,半夜醒來的時候。
總想著,手機信息“滴”的一聲,一定會是他。
期待越多,失落也越多。
人怎麼是這樣啊,失落再多,也還是會期待。然後再,反複失落。
悄無聲息,他單方麵的消失,她在腦海裡天馬行空出了很多的原因,最後得出最可能的結論——他察覺了她的心思,覺得惡心到需要疏遠的程度了。
那時候的想法特彆單純,她也覺得,被自己的妹妹喜歡,是會惡心害怕的。
從初夏小巷入口的那次相見,再到初夏的悄然結束。
像是埋藏進百年老樹裡的秘密,隨著四季更迭,無人知曉。
奚柚記得決定過去的那天,她忙碌得半死的行程清空。
她坐在了家裡,點了一堆她平時根本吃不了的東西“炸雞”“蛋糕”“奶茶”,高熱量高油膩的食物。
她本身的食量小,暴飲暴食胡吃海塞,沒多久,她跑到衛生間裡吐了一下午,直至變成什麼都吐不出來的乾嘔。
那種像是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一直占據著的惡心,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她沒哭。
隻是覺得,喜歡一個人。
好累。
比起倆小姑娘早晨漫步的校園路,總會有不如意的議論開始響起。
“這是齊瑤吧,昨天照片主角的那個。天這個心態好強大,是怎麼做到跟沒事人一樣來上課的。”
“何止,你看她穿的都是什麼,花枝招展還不三不四的,也難怪會拍這樣的照片。”
“也是絕了,除了這種事奚柚還和她當朋友,她們會不會是一丘之貉啊……”
“胡說八道什麼?”奚柚冷著眸,“九年義務教育你們就是學會這麼用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