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詢(1 / 2)

凶人惡煞 年終 9169 字 4個月前

符行川簡單洗了把臉,匆匆前往問詢室。

出於安全考慮,問詢室不在識安大廈內部,而在園區西南角的一座圓柱形小樓。問詢室在地下一層,走廊擠滿生機勃勃的綠植。綠植間掛了些鳥籠,不少小鳥在枝葉間嘰嘰喳喳地叫。

它們不是單純的裝飾。

這些盆栽和小鳥對煞氣非常敏感。更重要的是,它們足夠引人注目,能將樓道裡的法器遮得嚴嚴實實。

符行川吞下巧克力,甜膩味道全黏在嗓子眼裡。剛邁進問詢室,他就給自己倒了一整壺茶水。

識安集團的問詢室不比警局,它的裝修風格相當溫馨。燈光柔和溫暖,深咖色木家具配了闊葉盆栽,小桌上擺著熱騰騰的茶水和桃酥。打眼一看,這裡更像複古咖啡廳。

但它仍有冰冷的部分。

比如問詢室物品齊全,卻沒有任何銳器。桌椅固定在地板上,杯盤全是打不碎的特製品。再比如符行川坐在暗間裡,與那個溫暖的小天地隔了層單向玻璃,裡麵的人完全看不見他。

無名氏來路不明,需要更多時間體檢,晚點才能問詢。透過單向玻璃,符行川審視著問詢室內的鐘成說。

鐘成說早已脫下雨披。

他穿了件寬大過頭的白線衣,暗色褲子是鬆垮的休閒款,運動鞋打理得乾乾淨淨。這會兒鐘成說正忙著戴眼鏡——可能是怕雨裡花眼,他一直把眼鏡盒塞在兜裡。

不得不說,這人長相很討長輩喜歡。

鐘成說眉眼溫和大氣,一頭黑發沒燙染,劉海和發尾有些嫌長。配上方形的無框眼鏡,他整個人透著學生氣,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小。

雖然今晚經曆奇特,他臉上既沒有惶恐抗拒,也沒有急於高談闊論的亢奮。

鑒於符行川在以雞蛋挑骨頭的心態觀察,他還是挖出了不順眼的地方。

眼睛。

鐘成說的長相要配上雙清透眼睛,完全可以去拍“十佳好青年”宣傳海報。可那雙眸子猶如墨汁點的黑洞,幽暗無光,看不出任何情緒。倘若沒有無害的外貌中和,那雙眼足以讓人感到不安。

符行川清清嗓子,對攝像頭另一邊的同事做了個“開始”手勢。他低頭速讀鐘成說的資料,吸了口氣。

“鐘先生,路上有人跟你解釋過吧?”

鐘成說規規矩矩坐在扶手椅上。他雙手交握,搭在桌沿,略長的袖口遮住了手腕。

“夕照區疑似有危險化學品泄露,是一場有預謀的犯罪。案情重大,附近所有異常都要進行排查,你們在協助警方調查。”

鐘成說的聲音溫柔乾淨。

“我在警局確認過委托授權書,我願意配合。”

“那先隨便聊聊,放鬆放鬆。”符行川說,“我剛看了你的資料,你之前在A大讀研究生——A大啊,咱國數一數二名校。你這成績挑哪都行,怎麼想回海穀發展?”

海穀市地處內陸,曆史悠久,主打旅遊業。單看發展,它勉強能算個二線城市。鐘成說的專業是“生物化學與分子生物學”,不適合在海穀就業。

更彆提這人成績好到離譜,鐘成說的導師居然肯放人,簡直匪夷所思。

鐘成說笑容有些靦腆:“爸媽都八十多歲了,我要是在外地長期念書或就業,不太方便照顧。”

“哎喲,八十了,那是得好好照看。可我有點不明白,看這資料……你畢業後沒有立刻回海穀,而是在外頭旅遊了兩年?”

“嗯,那時候家人身體好。我想趁有空四處轉轉,省得將來安不下心。前陣子媽身體不舒服,我就回來了。”

“這麼孝順,看來你爸媽對你挺好。”

鐘成說沉默了會兒。他抬頭瞄向單向玻璃,像是能看穿那層塗層似的。

“他們對我非常好。”他說,“資料裡應該寫了,我是他們領養的。作為養父母,世上不會有人比他們更稱職。”

符行川若無其事地繼續:“你就不好奇自個兒的親生父母?看你全國轉了兩年,我還以為——”

“完全不好奇。我的親人隻有爸媽,現在的爸媽。”鐘成說推推眼鏡,露出個微笑。

符行川立刻看向平板上傳回的數據。

截止目前,鐘成說並未說謊。符行川下意識鬆了口氣——現在看來,他的擔憂似乎是多餘的。

“剛才是例行詢問,可能讓你不太舒服,我先道個歉。接下來是正事……”

針對鐘成說的問詢很快結束,關於今晚的事件,他的說辭和給警局的沒有任何區彆。鐘成說唯一察覺到的異常,隻有“街上的路燈好像壞了”。

技術部門的數據源源不斷傳來,鐘成說的敘述裡沒有半句假話。

“最後再確認一遍,你為什麼在淩晨冒雨出門?”

“剛才不是問過嗎?今天我爸媽走親戚,窗戶沒關,我怕我爸的盆栽被淹死。”

符行川確實問過,數據告訴他這是實話,可這不妨礙他覺得扯淡。

“為什麼?”符行川忍不住追問,“你騎車去長陵路要一個多小時。大半夜的,雨下成這樣,路況又差……”

他特地確認過,盆栽是菜場五元一盆八元兩盆的品種。無論怎麼想,正常人都該等天亮再說。

鐘成說吃驚地看了他一眼:“那可是兩條命。”

符行川:“……”

很好,又是實話。他的擔憂從“似乎多餘”級變成了“杞人憂天”級。

符行川:“辛苦了辛苦了,出去吧。熬了大半夜,先去休息室睡會兒,白天我還有事找你。”

鐘成說被工作人員領走,符行川灌了小半壺茶,一股滄桑感漫上心頭。四十出頭的符部長唏噓了好一會兒——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讓人越來越看不懂了。

但鐘成說好歹來路清楚,接下來的無名氏才是重點。

符行川出門抽了根煙,回來時,無名氏已經坐在了鐘成說剛剛的位置。

看到那人的一瞬,符部長下意識繃緊身子,瞳孔微微放大。

無名氏先生長發束起,蒼白膚色被暖光一照,多了幾分活氣。比起照片,他臉頰和嘴唇血色更足,棕紅眼眸沒那麼紮眼。此人身材頎長,病號服換成了識安集團文化衫,呆板的設計給他一穿,瞬間變成了時尚單品。

重點是那張臉。

符行川見過太多是人或不是人的“美人”,和他們相比,無名氏的長相仍稱得上一騎絕塵,有種淬血刀刃似的美。

漂亮過頭了,真人比照片還邪門。

符部長的感慨裡沒有半點欣賞,反而滿是警惕。他在這個行當混了三十年,自然知道最基本的道理——

和玄學沾邊的活物,尤其是“來路不明”的“人”,美麗隻意味著危險。

符行川輕輕敲了敲桌子,頃刻間,整間問詢室全麵封閉,數十個毀滅性術法蓄勢待發。要不是綠植繁茂、小鳥熟睡,符行川能順帶激活爆破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