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
電梯慢悠悠停下,電梯門緩緩滑開。
“我不認為你是個容易熱血上頭的人,今天我帶你來,是讓你看一下識安的‘基本’——現象甲-A3,凶煞。”
“一定要現場觀看嗎?”鐘成說推推眼鏡,認真發問,“我可以先看看錄像,或者圖片之類……”
“拍到‘貓’的那張異常相片,你們見過。”李念帶著鐘成說深入長廊,“現有機械還無法處理某些生物的圖像。‘貓’的樣子隻會讓部分圖像變成黑區,或者製造亂碼。”
“但凶煞本體能夠炸掉現存的任何攝像設備,圖畫也無法描述。文字和語言勉強可以,但會遺失很多細節。”
“……”
“很難理解對麼?等一會兒出去,你可以看看高夢羽還沒恢複時畫的貓——她畫的狗、倉鼠、老虎基本正常,隻有‘貓’是一團毫無規則的亂線。”
這事鐘成說知道。
林蓓被高夢羽畫的貓嚇得夠嗆,她把高夢羽拉進了合作群聊,拿著圖一個勁兒詢問。殷刃耐心地安撫了兩人,然後把那張貓加入了表情包。
說起來殷刃不在,怪不得他覺得缺了點什麼。
“既然凶煞隻能現場看,為什麼隻叫了我?我與殷刃都是事件當事人。”
“你和你搭檔關係倒挺好,這種倒黴事還能想著人家。”
李教授掛上個有點刻薄的笑。
“說實話,科學崗還好些。如果非科學崗的人直接觀察凶煞本體,輕則會失去思維能力,重則會當場腦溢血身亡。如果帶殷刃下來,你入職第一天就得換搭檔。”
那沒事了。
鐘成說不再提問,乖乖接過李教授遞來的護目鏡。
電梯外隻有一條極長的走廊,兩側空空蕩蕩,隻有冷冰冰的白色牆壁。護目鏡厚而沉重,戴上後的視野似乎沒什麼變化。
走廊儘頭有一扇大門,門內有個音樂廳似的巨大廳堂。廳堂通體呈乳白色,內部分了三四個懸空工作層,上百人正在各類機械前埋頭忙碌。
隻看氣氛,這裡活脫脫一個巨型蜂巢。
鐘成說老老實實跟著李教授穿過大廳,拚命用餘光偷瞧。
可惜他們的目的地不算遠,李教授帶他走進角落一架觀光梯似的電梯。電梯橫向運作,兩人很快墜入黑暗。
亮光再次出現的時候,鐘成說還以為他們到了另一個世界。
兩人麵前是一扇巨大的觀察窗,窗上嵌了極厚的隔層。窗那邊的世界似乎處在一個雨夜,隻見天色將晚,烏雲密閉,小雨淋漓灑下。森林裹出一圈樹影,廣闊草坪被風吹起波浪。
森林邊緣立著一個古色古香的小院。
屋簷下,一家三口身著古裝,正有說有笑地賞雨,一條黑狗繞著他們快樂打轉,尾巴直搖,不時蹦跳兩下。
要不是知道他們處於地下深處,鐘成說會以為這是哪家劇組在拍外景。
李教授麵無表情:“看出哪裡不對了嗎?”
鐘成說:“那條狗……脖子上不是牽繩。”
那條狗的後頸,正連著一根紫紅色的“臍帶”。
那根臍帶似的東西非常長,它在地上拖了幾百米,末端漸漸上揚,消失在黑暗而陰沉的天空。
見鐘成說滿臉疑惑,李教授笑了笑,他拿出一部精巧的對講機:“亮度上調到四級。”
黑暗的“天空”被照亮了一點。它不再像夜空,更接近一片凹凸不平的雲層。那根臍帶末端呈漏鬥狀,連接著漫天的蠕動事物。
“怎麼樣?”
“沒什麼特彆的感覺。”
“亮度上調到三級。”
“現在呢。”
“還好。”
“……二級。”
“不舒服要及時說明,這不是逞強的時候。”
“沒感覺到什麼不適。”
“……”
“……調整電梯位置,亮度上調到一級。”
電梯越升越高,這回鐘成說看得一清二楚。
那片人造景致的上空,飄著一大團棕紅生物。它有些像聚集成團的巨型珊瑚礁,形狀毫無規則可言,還不時神經質地抽動兩下。
粗略看去,它的表麵嵌滿粉紅藤壺似的物事。那些“藤壺”直徑接近一米,根部是黃白色骨骼,有什麼從裡麵長長探出。鐘成說擦擦眼鏡,眯起眼——
那些都是扭曲變形的無毛狗嘴。
獠牙橫七豎八,從無法閉合的吻部呲出來。畸形嘴巴微微張開,像是在呼吸,淡紅黏液從這些“長嘴”中不住滴下,變成了地下永不停歇的細雨。
這東西實在太過龐大,對比之下,那個小院連小米粒都算不上。就算燈光調亮,他還是隻能看到離自己最近的一小部分。
“不能再亮了。”李教授沉聲說道,“這就是我們用來安撫異常現象的煞氣來源,識安的凶煞。”
安撫異常現象的煞氣來源……鐘成說把這句話反複咀嚼好幾遍,突然福至心靈。原來如此,識安集團在源源不斷薅凶煞狗毛,好給集團裡的邪物發工資。
但李教授的氣場實在太強,他不敢說,他也不敢問。
鐘成說換了個話題:“剛才那一家三口……”
“都是遠程操縱的高仿真機械,草木也是人造品。這東西周圍有極強的毒性,活物根本無法接近。當然,生物毒素是這隻凶煞最微不足道的能力,而它是現存最弱的凶煞。”
“……”
“它現在處於半清醒狀態,以為自己是條狗。看見剛才的工作廳了?那些人的工作隻有兩個目的——保證‘狗’心情舒暢,以及在它可能失控的時候儘快鎮壓。”
李教授目光銳利,直視鐘成說的雙眼。
“鐘成說,你有天分。下次麵對邪物時,我希望你想得更周全些。你要踏入的世界,遠遠不止你想象得那樣簡單……還有什麼要問麼?”
鐘成說看著那條跳上跳下的黑狗,目光有些複雜:“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它……之前是狗?”
“它由原身為狗的邪物轉化而來,我們隻能確定這一點。我記得我昨天給過你資料——凶煞都是由邪物後天轉化而成,至今轉化條件不明。”
“唔。”鐘成說仍盯著那條狗,“那原身為人的邪物,會不會轉為凶煞?”
“從沒有過這樣的凶煞,我想以後也不會有。”
“為什麼?”
李念沒有立刻回答,他抬起頭,看向飄在空中的龐然大物。有隻“藤壺怪嘴”離兩人極近,它急促地喘著,在隔層上噴出一小片白霧。
“凶煞越強悍,原身越原始。凶煞這種存在方式……具有思維能力的神智根本承受不住,你之後會明白的。”
李教授輕聲說。
“就算有億萬分之一的可能,那人也一定瘋得非常、非常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