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凡人(2 / 2)

凶人惡煞 年終 19144 字 4個月前

間隙內部,一股狂亂的凶煞之力近乎噴射出來。它正麵撞上符行川的防護術法,險些將其一舉擊穿。

而它隻是個開始。

最初的崩裂後,那條將合未合的間隙如同傷口,不斷滲出極濃稠的凶煞之力。若不是符行川得了黃粱傳信,提前在外部也做了數道加固封印,後果不堪設想。

符行川身周旋轉著無數金光符咒,一張臉也被映成金紙之色。此刻的符行川像極了支撐著廢墟樓板的人——他全力撐著防護,不敢有半點分神。而剩下四位癱在廢墟之下,正在瑟瑟發抖。

“隻要我活著,就有你們的命。”

符行川的牙根被咬得滲出血來。

“撐住,肯定會有轉機……喂,那個團子,你也出點力!”

大邪物黃粱噗嘰一聲,連滾帶爬地鑽進屍籠棺材,就此裝死。

符行川:“……”

不是他消極,這玩意兒算是這裡的實力二把手了。邪物本性不親人,果然指望不上。就算他得了符無涯的“天機”,知曉了自己的陽壽,也不能就這樣強撐下去。

符無涯隻是高手,並非神明。他所探測的“天機”,並非絕對。退一萬步,自己被動獨活的可能性也有。

必須想想辦法。

刨除科學崗盧小河,符天異、葛聽聽、黃今的天分都很不錯,可惜沒一個有經驗。哪怕是削弱版神降,也絕非新人能夠應付的。

偏偏他光是抵禦凶煞之力,就拚儘了全力……必須想想辦法……

“那是什麼?”麵色煞白的葛聽聽抬起手指——鑒於某位中年人精力有限,符行川初步封閉間隙後,便把她眼前的黑暗術法去除了。

誰想這姑娘膽子夠大,居然還敢往間隙那邊瞟。

符行川下意識轉過視線,黑灰混雜的凶煞之力中,漂浮著一些暗紅殘片。

邪物,有人屍的味道。大概是變異邪物的殘骸,不知道為什麼成了泥,又被做成這副模樣……中間還夾雜著一些漆黑絲線,它們本應編織成某種圖案,此刻卻破敗得不成樣子。

“術法加工的邪物屍片。”符行川沙啞地說。

葛聽聽的AI沒再答話。

她沒敢直視間隙本身,直視看向那些不斷湧出的殘片。幾秒後,她摘下了識安的單邊耳機。

“怎麼了小葛?”盧小河還把電腦捏得緊緊的,“你有發現?我也能看見那些屍片,它們很特殊?”

“那些屍片不對勁。”葛聽聽的AI答得字正腔圓,“那些凶煞之力和人的屍體有點像,我聽見了屍體特有的雜音,靠近那些屍片的地方,雜音尤其尖銳。”

“那些屍片似乎對它們有消極影響,我不確定。”

她擦擦臉上殘餘的血淚,一雙還帶有血絲的眼轉向黃今。

“黃今,你試著看一看。沒事的,看看邊角就好。”

自從發現直視間隙的葛聽聽雙目流血,黃今就一直緊閉雙眼。一朝被點名,他腦袋上的冷汗瞬間多了層。

“不是,咱們啥也做不了啊!”黃今大聲說,“保持安全就是最好的助力了!”

葛聽聽不吭聲。

黑暗之中,她原本柔軟的思維變得愈發像磚石。黃今一眼看過去,隻能看到一句句“能幫多少算多少”……這丫頭,對現實的嚴重性沒有任何概念嗎?!

不過仔細一想,她剛接觸玄學界,遇見的就是凶煞之力汙染和知覺錯誤……想想後來的案子,她也沒有接觸過什麼“正常”的參考標準。

黃今有些脫力。

隻是這一次,葛聽聽沒有堅持要他幫忙。小姑娘見黃今沒有動作,她兀自轉過身,朝那些殘破的屍片伸出手。

【這些屍片是屍體,我是役屍人。】

黃今眼中,一條條單純到可怕的思維閃過。

【這些凶煞之力排斥屍片,要是我把屍片拚好呢?】

葛聽聽艱難地動著手指。

與尋常獸骨不同,這些屍片控製起來尤其難,片片重逾千斤。然而這位年輕的役屍人依舊不肯放棄,固執地挪動它們。

符行川皺皺眉,卻沒有阻止。

沒過半分鐘,葛聽聽在原地劇烈喘息。她麵色煞白,瞳仁震動不止,思維仿佛被榨汁機打過,不少負麵念頭摻入其中。

黃今沉默地看著葛聽聽。

也許是她太過年輕幼稚,饒是負麵思緒一波一波如流水,她的腦袋裡紮著幾個鐵打的念頭。

【外麵還有貓貓,還有剛認識的羅萬象她們,還有丁李子姐姐。】

【我總有能做的事情。哪怕成功不了,影響減少一些是一些。】

她的動作漸漸變得虛弱紊亂,可那些屍片還真被她拚起來一小片。

符行川“咦”了聲,他隻是稍稍一分神,眾人身邊的防護罩又一陣震動。

“屍片上的黑絲線繡了極強的封印。”符行川好容易再穩住空間,“我可以現學,就是需要點時間。小葛,乾得好,你可以休息了。”

可是葛聽聽沒有放棄。

她堅持著挪動屍片,拚出的屍布眼見著逐漸變大。看到此人精神恍惚的模樣,黃今少見地沒有出聲揶揄,他隻是長長地歎了口氣。

刻刀往掌心一劃,黃今攥緊拳頭,讓自己的鮮血滴上改造好的清心符。

葛聽聽和盧小河頗為意外地看向他。

“我總有能做的事情,不是嗎?”黃今嘟噥道,“雖然就是一點清心安神的效果,聊勝於無吧。”

葛聽聽衝他笑了笑,再次挪動屍片。

嗯?

剛才那股煩躁暴戾的感覺消失不少,凶煞之力裡的屍片也比剛才輕了……不,與其說是輕了,倒不如說是她“懂得了怎麼正確操作”。

葛聽聽頗為意外地瞧了黃今一眼,不過這不是閒聊的時候。她趁這股感覺還沒消失,更快地拚接起屍片。

果真不是她的錯覺。

隨著屍片上的符咒變得完整,周遭的凶煞之力隱隱有被壓製的跡象。她用餘光飛速瞄了眼還在流淌凶煞之力的間隙,雙手揚起——

它化身為一片歪七扭八的創口貼,將滲漏最嚴重的幾個地方堵了個正著。

源頭變弱,周圍的凶煞之力頓時淡薄了些,符行川臉上多了幾分明顯的笑意。

“很好。”

他說,目光不忘掃過黃今。

“是我小看你們了。這樣一來,我也能分出點力量施術。你們整頓一下,準備……”

符行川話音未落,剛被葛聽聽糊好一半的間隙,驟然全麵崩開。

崩裂來的毫無預兆,洶湧的凶煞之力迸射而出,瞬間將五人淹沒。

……

間隙內部,過渡空間。

封印炸開的刹那,殷刃再次被那股凶煞之力沒頂。與上次不同的是,這回他毫無準備,並且體力不足。

殷刃瞬間構建翅膀球,隻來得及包裹住自己,以及身後的行李箱。

這回的凶煞之力沒了先前的紊亂。如果說之前的襲擊隻是追在身後的泥石流,這會兒泥石流化為土龍,正戰術清晰地壓製他。

背後控製的人認真起來了。

……他拿出了自己最強的封印術,結果對麵還是貓玩耗子嗎?他的所有抵抗,如今甚至顯得有點可笑。

破敗的翅膀球中,殷刃抹了把臉上的臟汙,努力平複呼吸。

不,還不能放棄。自己隻是要逃,不是要贏。

包成球狀的翅膀顫抖不停,外部凶煞之力的侵蝕劇痛無比。殷刃咬緊牙關,努力壓榨著疲憊的思緒。

就在這時,一隻手從行李箱中探出,用力捏了捏翅膀團。

【殷刃,請你恢複原貌。】

鐘成說握緊手機,亮起黑暗中唯一的一片光。

【無論什麼邪物,原貌戰力更強。】

“不行,會感知混亂!”殷刃當即回複,“正常五感下,我才能好好護住你。”

的確,和狙擊手搏鬥時的狀態更有利——但那時他以為鐘成說死了,眼裡隻有亂跑的狙擊手,全然不顧對周圍造成什麼損害。可現在,他必須保護……

【不需要。你還有觸覺就夠了,剩下的交給我。】

鐘成說如此表達。他從行李箱中抬起身體,給了身邊的翅膀團一個擁抱。

【交給我。】

“……好。”

殷刃閉上了眼睛。

下一刻,灰黑的海洋傾斜而出。

與之相比,湧過來的凶煞之力如同渾濁死水。他的觸覺變得麻痹了些,不知道是不是感知混亂的緣故,劇痛也成了鈍痛。五感消失,殷刃的世界陷入虛無。

當初追逐的狙擊手徹底死去,周圍不見活物,寂寥得可怕。

殷刃的意識再次飄散,他身周隻剩邪物與屍體。它們在戰場遠處徘徊,回蕩著幾近於無的漣漪。

一片虛無中,那些漣漪渺小而鮮明,仿佛伸手就能觸到。

……如果在這個形態下故技重施,進行封印,興許效果會好些。思維分散中,殷刃迷迷糊糊地想。

隻是一個念頭,那些邪物像是得了死命令,向這邊高速聚集。仿佛眼前的一層紗被揭開,控製邪物從未這樣輕鬆過。

可是敵人……敵人在哪?

狙擊手還活著的時候,殷刃還能追蹤到屬於敵人的漣漪。如今它隻剩被操縱的殘骸,混亂的五感之中,殷刃反而難以辨彆目標的方向。

突然,他體表某處傳來一陣拉扯,仿佛打磨好的爪尖劃過。

非常微小而柔和的扯動。

殷刃下意識挪動身體,結果正撞上一股襲來的凶煞之力。

……鐘成說在指引他。

儘管不知道那個人是怎麼做到的,但毫無疑問,他的搭檔在指引他的戰鬥。

隻有觸覺就夠了,原來如此。

又一陣輕輕拉扯,殷刃縮起身體。這回他沒有頭發,而是乾脆地舍出大塊軀體,它們體表浮出無數符文,與聚集而來的邪物結為一處。

比起發絲,大塊血肉的效果顯然更強悍。

要是放在外界,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凶煞之力汙染源。細碎的思考劃過殷刃腦海,焦灼與壓力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接觸到殷刃血肉的邪物再次飛速膨脹,化為厚重的封印。隻不過這一次,封印沒有柔弱地包裹那些力量——它們化作一把把鍘刀,將那些湧來的凶煞之力乾脆地分割。

輕輕扯動。

翅膀海洋湧動,與那股渾濁的力量糾纏在一起。

悄悄拉扯。

血肉聚集的鍘刀落下,那死去的洪流被粗暴分解。一段,四段,八段。封印將它們斬開,繼而死死隔絕。

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那股力量被人指引著橫衝直撞,瘋狂破壞,似乎想要將空間本身損毀。凶煞之力洪流激蕩,過渡空間中也出現了無數細小裂痕——若是放在平時,這足以擾亂一切有意識的攻擊。

然而除了鐘成說,殷刃幾乎放棄了對外的一切感知。

那人似乎成了他最為敏捷的戰鬥神經,殷刃出手極快,毫不猶豫。

這種感覺很奇妙,先前維持人形,對戰的感覺如同凡人之於天災。如今他也化為天災,儘管疲憊不堪,儘管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到。

……卻十分安心。

那人在他身邊一次次指引,纏繞而來的力量被封印隔得七零八落。分散之後,它們分解為煞氣的過程變得更快。

終於,那股渾濁的力量不再動彈。

翅膀海洋就地癱成一堆,緊繃的神經驟然鬆開,殷刃幾乎是躺著恢複人形。

五感恢複的第一時間,殷刃懶得管空間裂縫,他第一時間看向鐘成說的方向。他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展開,就凝固在了唇邊。

鐘成說正站在離他兩步的地方。

那人的胸口、脖頸、以及諸多細碎傷口,其上都沾滿了那些死去的凶煞之力……不,與其說是沾滿,不如說那些殘骸是被吸過去的。

它們在斷口處蠕動,變幻,露出新生兒般嬌嫩的肉色。

傷口內部,內臟先是嬰兒時期大小,隨即血肉迅速膨脹,化為成人型號。頭顱處更加奇怪——嬰兒、少年、成人的眉眼在肉球上混合。它們像極了某種怪異的電腦效果,油滴一般緩慢浮動融合,漸漸變成了殷刃所熟悉的五官。

那是鐘成說的五官。

甚至於在長成的那一刻,那顆頭顱還是歪斜的——鐘成說的脖子沒有扭轉,下巴卻對著左肩。

而那位“凡人”隻是摸索片刻,他捧住頭顱兩側,朝前輕描淡寫地掰動。

喀嚓。

最後的傷口緩緩愈合,鐘成說赤.裸上身,安靜地站在殷刃麵前。

“殷刃。”

他睜大那雙黑洞洞的眸子,輕聲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