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約定(1 / 2)

凶人惡煞 年終 10484 字 6個月前

殷刃沒有在意兔子的小動作。

封印凶煞在先,繪製血陣在後,他衰弱至極。一身紅衣散在地上,像是乾縮枯萎的花瓣。殷刃坐在雨中,燃燒的香在他的眸子裡映出三個光點。

雨勢依舊,雨滴劈裡啪啦打上兔子頭頂的傘。殷刃沒有遮擋,整個人被澆得透濕,先前大天師迫人的氣勢無影無蹤,他看起來甚至是“弱小”的。

大軍已然爬上山崖,打頭的看見了那個神台,警惕地停住步子。山崖被佝羅軍封得水泄不通,原本灰黑的地麵長出黑壓壓的人,如同燒過的荒野。

識安眾人看著幻象中的畫麵,無人言語。

他們都知道,如果殷刃本能求生,他大可以將自己的邪物大軍召到此處。隻要把邪物當炮灰使用,他就算步行離開,都能逃掉。

可是他隻是孤零零的坐著,顯然死意已決。

隻是麵對死亡,大天師並非傳說中無所畏懼的大天師,殷刃更像他們認識的那個殷刃。

許願的時候,他的聲音聽上去放鬆又緊張,像是要在遊樂園嘗試某種新遊戲。

“我的願望理應不難實現。”

殷刃清清嗓子,與看不見的神仙虛空討價還價。

“朝代更迭與我無關,凡間大義我也沒興趣。隻是我照料的凡人孤兒、故鄉後嗣,都躲在這亂世山間。我死後,無人再能保他們平安。”

這段話語實在超出黑兔的理解能力,它半張著脖頸上的嘴,一小塊蘋果從嘴裡掉了出來。

“我希望那些孩子好好活著,平安終老。”

殷刃的注意力全在即將燃儘的香上。

這句簡單的話語,那隻兔子終於聽懂了。黑兔不顧傘外雨水,彈上神台。它奮力伸長身體,去夠供盤上另外半個蘋果。

殷刃噗嗤笑出聲來。

“怎麼,你想討封?要是你去當隻看門兔,我現在拜拜你,也不是不行。”

他隻當它還沒吃夠,輕輕摸了摸兔子潮濕的身體。三炷香即將燃儘,香爐中隻剩短短的一小截。佝羅軍中的修行者們瘋狂施術,周圍的術法波動越來越強,周遭金光強到耀目。

“無論如何,你該走了。”殷刃歎息。

兔子終於不再夠蘋果,但它黏在神台上不下來:“去哪?”

“人世。”

“人世,什麼樣?”

“……我從沒有真正去過。”殷刃閉上眼睛,“現在圍在外麵的人,是人世的一部分。種出這種甜果的人,也是人世的一部分。這些年,我聽過外麵的血腥波瀾,也聽過外麵的風花雪月。說實話,我不確定它到底是什麼樣子。”

兔子不動彈。

“也是,你聽不懂這麼複雜的事。”殷刃笑了笑,“總之,那是個值得一去的熱鬨地方。”

“值得一去。”兔子似懂非懂,身上的靈器複讀機似的重複。

“嗯,等你入世,記得保護自己。”

殷刃又望了眼即將燃儘的香。

“再強的邪物,人都有辦法對付。”

兔子:“哦。”

它穩穩站在神台正中,背後背著包有惡果的小包裹,毛茸茸的身體不見呼吸起伏。

香爐裡的三支香於此刻熄滅,細細的青煙被雨滴打散,隻剩成團的灰燼。敵軍修行者的法陣近在眼前,光輝之中,世間一切全被映成白色,猶如灰燼。

“該祛除最強的邪物了。”殷刃輕聲說,拂了拂兔子身上的雨珠。“這些年來……謝謝你。”

最後,他的目光移向供盤中那半顆鮮紅的果實,乾裂滲血的嘴唇緩慢翕動。

“難得的供品,到底還是沒嘗著。”

敵軍的包圍推進中,殷刃

一隻手緩緩摸上喉嚨。他喉結動了動,手指青白,抖得十分明顯。

“若有來世,真希望天天都能吃到……”

神台上的兔子身體微動。

下個瞬間,術法光輝閃過,殷刃的咽喉被自己的術法豁開。

曾經風華無二的大天師倒在地上,傷口迸濺的鮮血霎時鋪滿石板,濺了兔子滿身。大量鮮血的澆灌下,山崖上的龐大陣法驟然發動,遠方亮起一道道赤紅光牢。

鮮血同樣激活了包裹上的術法,惡果飛向蒼穹。

可它綁住的兔子卻沒有一起飛走。一陣絹帛裂開的撕扯聲後,孤零零的惡果獨自飛向遠方。而那隻古怪的兔子仿佛重逾千斤,它一動不動,還是穩穩留在神台之上。

鮮紅血泊倒映在它黯淡無神的眼睛裡。

那些光牢自遠而近,如同收攏的花蕾。它網羅整個骸穀,將十幾萬佝羅大軍統統包覆在內。骸穀地麵瘋狂震動,山崖周圍的岩石飛快開裂。

見到這有如天災的陣勢,佝羅大軍登時化作熱鍋上的螞蟻。大軍波浪似的後撤,爭相逃離骸穀。隻是此地馬匹進不來,地震又愈發嚴重。隻憑兩條腿,士兵們撤退的速度實在不值一提。

佝羅大軍的修行者隊伍還算冷靜,見煮熟的鴨子飛了,眾人頃刻間變化法術。那些金光虛像轉攻為守,它們團團圍住殷刃的屍首,試圖切斷血陣運轉。

誰也沒有注意神台上那一團小小的身影。

“兩個,願望。”天地震顫中,它若有所思,“平安,蘋果。‘我’與‘你’的,約定。”

“你感知了,我。”

“你碰觸了,我。”

“……你承認了,我。”

哢。

兔子身上的翻譯靈器裂開一道裂縫。

山崖之下,那片仿佛亙古不變的黑暗,瞬間沸騰起來。猶如撥開一層層霧氣,它變得越發清晰。

那根本不是“漆黑”。

它的體表滿是扭曲密集的紋路,泛出難以描述的質感。那些紋路猶如木星雲層,不停變幻攪動,組成一個個彼此融合的漩渦。伴隨著刺耳的破裂聲,那片“黑暗”在山崖下瘋狂搖曳,旋出一個巨大的漩渦。

海洋似的黑暗以漩渦為中心,漸漸集聚變小,凝成一團。無數罡風從崖底吹來,近乎濃鬱的凶煞之力令人窒息。

那東西努力擠壓本體,它變得更加凝實,身形越來越明晰。

就像在穿過一層看不見的障壁。

“那是——什麼——”幻象中,盧小河要大聲喊叫,才能確定同伴能夠聽見。

“不要——看——!”白狗大聲咆哮,“不要——直視——!”

恐懼。

空氣冰冷粘稠,哪怕隻是幻境,那份感情繞過所有理性推斷,直直刺入符行川腦海深處。呼吸變得困難,心跳快到下一秒就要爆裂。就連空氣流過皮膚,都會帶來針刺般的痛感。

如同鋒利的刀刃在動脈邊摩挲,符行川行走危機多年,從沒有過這樣強烈的死亡預感。

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他隻是通過遙遠的回憶,看到金光中一個不甚清晰的輪廓。

符行川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他每個腦細胞都在尖叫危險,就算麵對凶煞,他也從未有過這樣強烈的危機感。

佝羅軍的反應,證實了符行川的想法。

哪怕那東西的身形被金光遮擋大半,目所能及之處,佝羅士兵紛紛跪倒在地——並非是出於敬仰,他們更像是被齊齊嚇軟了腿。不少人當場口吐白沫,眼珠滿是血絲。還有些當場尖叫狂吼,像是受到了難以承擔的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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