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同種(1 / 2)

凶人惡煞 年終 12144 字 6個月前

海穀市人民醫院。

孫棲安從值班室內醒來,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太過緊繃的緣故,她的頭還有點痛。孫醫生朝著窗外朝陽歎了口氣,吞了片布洛芬。

手機屏幕亮起,上麵堆滿了微信消息。孫棲安隨手一點,無一例外,全是家裡人的信息。

【爸爸:安安,昨天沒見你回家,不是沒到夜班時間嗎?】

【爸爸:是不是又幫彆人換班了?】

接下來是好幾段來自父親的語音。

孫棲安點開聽著,順手用熱水衝咖啡。語音裡父親絮絮叨叨了許久,大抵都圍繞著“熬夜有害健康”這個主題。說到後麵,媽媽也插了嘴,她的風格比孫警官要直白許多——

“閨女,你是醫生,心裡有數。忙不要緊,腦袋裡的瘤子記得及時查,良性的也彆不當回事。小心累壞了把命搭進去,不值當的。”

“沒事兒媽,我前陣子剛看過。等我蹲個頂尖大佬,找時間把手術做掉。”

孫棲安笑著回應道,順手把手機擱到洗手池旁。

簡單洗漱一番,孫醫生看向鏡子。鏡中人眼中血絲明顯、氣色稍差,一縷碎發從耳畔垂下。孫棲安伸手去調整,腦袋突然一陣暈眩。孫醫生雙手撐住洗手池,緩了好幾口氣。

她知道,一個小東西正在她的大腦裡靜靜趴著。

按理說,腦瘤這東西越早處理越好。隻是腫瘤位置長得刁鑽,又是個良性,開刀的風險太大。除了偶爾的恍惚與疲憊,它沒有帶來要命的不良影響,孫醫生並不打算捧著它戰戰兢兢過日子。

桌子上餅乾一擺、咖啡一擱,早餐算是對付了。孫醫生把稍稍出油的發絲紮成馬尾,使勁揉了揉臉——等到了中午,她的夜班就徹底結束了。

對了,倩倩那邊得再去確認下。那孩子的病情一直在好轉,很快就能出院。

也許她可以順帶給小姑娘買本故事書。倩倩最喜歡聽故事,前幾天還拉著她要她講。想到病床上逐漸恢複活力的女孩,孫棲安露出一點無奈的笑。

前幾天晚上……

等等,那天晚上,她給那孩子讀了什麼故事來著?

孫棲安在走廊停住腳步,腦海一片空白。

她記得自己打開故事書,可再往後的事情,她再沒有絲毫的印象。那時的自己就像喝醉了酒,腦袋中填滿不留痕跡的空白。

也許是當時時間太晚,自己當時太累,孫棲安下意識揉了揉太陽穴。人到了三十上下,總會下意識忘些東西——比如昨日的午飯,比如臨走時有沒有鎖門,比如幾分鐘前還清晰無比的想法。

……算了,媽媽說得對。自己還是找個機會,再好好查查那個小瘤子吧。

孫棲安又歎了口氣,快速走向走廊儘頭,正與一位帶著黑印名片的護士擦肩而過。

那護士帶著一個小巧玲瓏的生物安全轉運箱,走向下樓的電梯。

那個小小的轉運箱裡,隻有兩份血樣——

一份屬於幾個月前的殷刃,另一份屬於幾個月前的鐘成說。

……

鍋中的紅色液體不斷冒泡,鐘成說抓著廚具,在鍋邊認真掐表。

“番茄牛尾湯,他堅持要自己做。”鐘有德在沙發上擦汗,表情複雜地瞧著殷刃,“這些雞毛蒜皮上,我這兒子很少堅持做什麼,看來你倆感情挺好——單說這道菜,他堅信自己更懂你的口味。”

“感情好那多好。”程雪華笑吟吟地接話,“人家小殷又俊又會來事,多個這樣的兒子,是咱倆有福分。”

說罷,她特地給殷刃塞了個滾圓可愛的脆柿。

殷刃笑著搭果盤,果盤旁邊,已經準備好了一個小巧精致的八寸蛋糕。蛋糕買了巧克力口味,整個做成了木樁形狀。蛋糕上搭了許多鐘成說喜歡的新鮮果實,灑著落雪似的糖霜。寫有“29”字樣的蠟燭已經被插好,就等點燃。

殷刃深切懷疑,“29”後麵興許該有許多“0”。事到如今,他已經放棄這個家裡的錯亂輩分——鐘家夫婦不必知道,廚房裡那位的年齡比這座城市還大。

生日蛋糕旁邊,已經擺好了幾道家常菜。冰箱裡的啤酒立在桌沿,瓶子上起了淡淡水汽。鐘成說的位置擺著新鮮蘋果汁,果汁散發出淡淡的清甜味道。

夕陽落下的前一刻,鐘成說小心地端著番茄牛尾湯,一步一個腳印地挪到桌邊。

考慮到小鐘同誌不再年幼,沒人唱生日歌。鐘有德打開了電視,客廳裡充斥著喜氣洋洋的廣告音樂和新聞播報聲。程雪華則拿起打火機,穩穩點燃了兩個數字蠟燭。

不甚明亮的客廳之中,兩豆小小的火光輕輕搖曳。

“許個願吧,兒子。”程雪華笑道。

鐘成說凝視了會兒那個木樁蛋糕,他拿起塑料刀,利落地將其切成四份——兩份稍小的給年事已高的父母,兩份大的各帶著一根蠟燭,燭火順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

“希望所有家人健康長壽。”鐘成說一本正經地低聲說道,鄭重吹滅了自己麵前的蠟燭。鐘家二老相視而笑,臉上的皺紋都舒展了些許。

隨後,鐘成說將另一份帶著蠟燭的蛋糕雙手捧向殷刃,蛋糕上的“9”依舊在燃燒。

這一次,他猶豫了起來。

嘈雜的電視音樂,平凡的吊燈燈光。殷刃看著手捧蛋糕的鐘成說——那人臉上頭一回出現了躊躇的情緒。

他張了張嘴,像是想要說什麼,又生生咽了下去。

掙紮了半分鐘左右,鐘成說還是將蛋糕遞了上來。他身體微微前傾,將聲音壓到隻有彼此能聽見的大小。

“我希望未來無論如何,我們都是最好的共犯。”

說罷,鐘成說飛快吹滅了蠟燭,活像怕殷刃反悔似的。蛋糕盤被塞到了殷刃手裡,後者眨眨眼,看著意外緊張的鐘成說。

“我很喜歡你,我想許願我們一直相愛。”鐘成說有點不自在地轉頭,“可如果我向你許下這樣的願,以後我就不知道你是喜歡我,還是隻想完成我的願望了。”

但無論如何,他們會是永遠的共犯,鐘成說嚴肅地想道。隻要這層關係還在,他們就還能相見。

“哦——”殷刃悄悄拉長聲音,“隻是這樣?”

“……”

鐘成說的耳朵有點紅。

“找到姐姐的下落,是我父母的願望;守護那些孩子的平安,以及他們後人的平安,現在是我們兩個人共同的工作……隻屬於你的願望,隻有‘弄清我當年為什麼隕落骸穀’這一個。”

“現在我也向你許了願,我們交換了願望。我喜歡這種感覺——殷刃,你是最特殊的那個。”

他的聲音很輕,認真程度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重。

殷刃嘶地吸了口氣,老臉有點發燙。他慌忙接過蛋糕盤,儘力咬了一口。蛋糕用的是極好的奶油,輕柔的乳香合著可可粉的微苦,入口即化,沒有半點膩味。

“你的供品我接了。”

殷刃舔舔嘴角的奶油,隨手拈了蛋糕上的酒漬櫻桃,往鐘成說的嘴裡塞。鐘成說側過臉,乖乖打算張嘴接,隻見殷刃飛快地收回櫻桃,換成了一個帶著奶油香味的輕吻。

鐘成說巋然不動,連下意識的避退都沒有。

輕輕一吻後,他還是得到了那枚清甜豔紅的櫻桃。

“嘖嘖。”程雪華看著兩人直搖頭,語氣裡滿是感慨,“當年我天天看著兒子發愁,沒想到這小子開竅還挺快。”

“差不多了啊。”鐘有德有點不自在地乾咳兩聲,“趕緊吃趕緊吃,吃完了拍照——我特地找了那種定時相機,好日子,咱們得拍張全家福。”

晚餐結束後,四個人在客廳扒拉出來一片地方。兩位老人坐在凳子上,雙手緊握。鐘成說和殷刃站在椅子後麵,殷刃的一縷黑發照例纏上,繞緊了鐘成說的手腕。

相機那邊,則站著隻有殷刃才能看到的胡桃。厲鬼小姐笑得意味深長,悄悄提示著拍照時機——

“一二三——茄子!”

夜晚,殷刃與鐘成說在老人家中過夜。黑暗之中,兩人靜靜躺著。儘管排斥感如影隨形,他們卻依舊額頭相抵,固執地緊貼彼此。

“現在該做的事情都做了,我想和符行川坦白。”

鐘成說嘟噥。

“千年前的你與我,有必要讓符行川與李念知道。想要更全麵的調查支持,識安的技術與渠道是必要的。我當初想要加入識安,就是指望那份資源。”

殷刃彎著眼瞧了鐘成說一會兒,他微微起身,吻了下鐘成說的額頭。

“我理解。”他說,“放心,隻要我們站在一起,你就是安全的。”

“嗯。”鐘成說閉上眼,“而且我還想拿回我的手機……”

他說著說著,咬字越來越模糊,就這樣睡著了。

溫暖的身體,溫熱清淺的呼吸,鐘成說睡得意外安心。殷刃感受了會兒,隨即縮回被窩,恢複額頭相抵的姿勢,同樣閉上雙眼。

“晚安。”殷刃小聲嘀咕。

“晚安。”鐘成說不知道哪根神經還醒著,口齒不清地堅定回應。

鐘成說的睡帽毛球順著枕頭滑下,壓在殷刃的手機邊緣,與軟塌塌睡著的黃粱“掛墜”肩並肩。不知何時,靜謐的黑暗中,手機突然亮起黯淡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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