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真誠(1 / 2)

凶人惡煞 年終 15404 字 6個月前

識安地下實驗室。

黑灰的“洞口”懸在潔白的房間正中,邊緣漸變為純黑,活物般不停移動。明明中央黑灰色的質感一致、不見明暗,可隻要注視著它,總有種要被漩渦吸進去的錯覺。而且這東西給人的感覺像是平麵,可轉過角度,它仍然正對著一切注視者。

房間外部,一組人在電腦前忙忙碌碌。數字與圖像在屏幕上飛快跳動,輕微的警告音此起彼伏。

這些數據穿過電線,乘著電波,到達了樓上李念的電腦,最終縮在一個小小的窗口裡。

“凶案增長率沒有顯著升高,增長速度還可以接受。在外部流動的汙染源還在回收中,儘管市場還在流入新的汙染源,總體上在可控範圍內。”

李教授對麵,項江乾巴巴地彙報——與其說彙報,他的架勢更像是在讀紙麵報告。

“……總體來說,一切都好。這周的工作差不多就是這樣。”

他如此總結。

“是嗎?”李念不動聲色地移動鼠標,查看實驗室傳來的數據,“你是真心覺得,沉沒會要用這麼多年的研究心血來娛樂我們?”

項江抬起眼,臉上一片麻木:“汙染物的源頭還在調查,查證需要較長的時間,一切都在按規定走。”

他顯然沒有推理猜測的興趣。

“如果李教授有可以驗證的假說,我會協助您提出申請。沒有證據的話,還是以留存人力為上——現在警力高負荷,緊急事態處理部需要留下可以應急的人手。”

“規章背得不錯。”李念嗯了聲,“既然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你我繼續公事公辦。”

項江這才收回目光。

他一雙老人似的眼睛看向屏幕,眸子裡反射出黯淡的光。

之前符行川還在辦公室時,總會提出各種離譜假設,有時還會先斬後奏派人調查。彼時,李教授充當著拉韁繩的角色,被搭檔吵得煩不勝煩。換了三棒子打不出一個屁的項江,辦公室靜得讓人難受,那份空虛簡直能將人的思維都凝固住。

“海穀相關的輿論狀況不容樂觀。”

李教授主動出聲道。

“無差彆案件時有發生,居民們的壓力較高。刨除凶案來看,網絡上極端的言論和行為出現頻率增加了165.2%,現實中罵戰與肢體衝突同比增長347.7%……”、

實際上,這幾日在外的感覺更加明顯。李念隻是走在街道上,身周的婦女兒童會主動避開他這個“一臉凶相”的成年男子。夜晚的商業街行人肉眼可見的減少,空氣中彌漫著緊繃與恐懼。

煙酒消費倒是漲了許多,有些人似乎還挺享受這種氛圍,街道上時不時能見到喝醉的地痞流氓。夜色中酒氣與嘔吐物的味道越來越濃。

海穀市特有的鬆弛感在悄無聲息地消失,可是——

“沒死人,就不是大事。”項江輕飄飄地表示,“我們不負責民間風評,也不負責居民的精神健康。你要問我的意見……那些隻是汙染附加影響,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李念咀嚼著這四個字,“以你的情況,我以為你會在意。”

項江移動鼠標的動作停住了。

他緩緩站起身,死人似的眼瞳牢牢鎖住李念。他的身後,項海的脖子朝一側歪了九十度,青白的嘴唇扯出一個誇張的弧度。

“以你的情況,我以為你會知道。那點凶煞之力汙染不會改變人的人格,更不會引誘無辜的人行凶——本質都是人禍,自然不歸我們管。至於網絡衝突,那些人不是向來這樣‘愛熱鬨’嗎?現在這樣,反而更坦蕩。”

項江一字一句地說完,這才拿起沒喝了多少的杯子,象征地接了杯水。

“你還在介意當年的事情。”

“我當然介意當年的事情,但這不是你小題大做的理由。”

項江身後,項海正過頭顱,又張開腐屍似的嘴,吐出腥臭的煞氣。可惜李念不動如山,連頭發絲都沒被厲鬼拂起半分。

項江拍了拍肩頭死去的雙胞胎兄弟,項海扭過脖子,以變形的手掌遮住嘴巴,在他耳邊徐徐低語——

【都是瘋子。】那厲鬼用帶著笑意的聲音呢喃,【都是瘋子。】

另一邊,見項江執意把事情“大事化小”,李念不再言語,他翻動著實驗室給出的研究結果——

破解木符上的汙染模式,根據情緒數據複現失蹤條件,連通彼岸的研究十分順利。

甚至可以說,順利得過了頭。

之前二十餘年,除了承受住高度汙染的“卡戎”,誰也無法觸及彼岸。識安對人造間隙早有研究,饒是如此,他們最多能抵達檔案館那樣的過渡空間。

然而這次試驗剛開始不久,焦蓮就能感應到彼岸的異動。短短一日,識安就成功製造了一個極端不穩定的連通口。

李念拖動實驗數據的窗口,將其放在最近海穀市衝突報告旁邊,緊接著又調出這次汙染源散布的案例。

隨即是更升鎮調查的案件實錄。

他思索了會兒,又扯出不久前殷刃與鐘成說給出的假說。

【彼岸是由無數生物的腦為“設備”,相互連通的“網絡世界”。元物可視為彼岸的獨有的生命形式,疑似以生物情緒為能量來源,可對精神錯亂、腦部受損的生物進行一定程度的入侵與操控……】

李教授凝視著滿屏幕大大小小的窗口,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朦朧之中,他似乎抓住了什麼。可是仔細一想,那股感覺又沉入了繁雜的線索之中,難以重現。

……

醫院廢樓地下,沉沒會海穀分部。

半步卡戎的魏化謙揮退了所有下屬,一個人待在偌大的房間裡。

此處本就是過渡空間,離彼岸更近的地方。帶著一絲少有的忐忑,他緊閉雙眼,伸開左手五指,將力量集中手部。

下一刻,那隻手的指尖逐漸變得半透明,繼而消散在空氣之中。緊接著是手掌,手腕……隻聽“啪”的一聲,他手腕上價值不菲的手表砸上地板。

這一下似乎驚醒了他,魏化謙猛地睜開眼,左手也頃刻間從空氣中浮現。

指尖還留著難以形容的奇妙觸感。

那是輕盈而放鬆,宛如脫離肉.體的新奇體驗。

“彼岸……”魏化謙嘴唇微張,輕聲呢喃。

咚咚咚!

毫不客氣的敲門聲響起,隨即門鎖哢噠一聲。門吱呀打開,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魏化謙麵前。

沈陌一如既往,他沒等屋主回應,自行推門而入。

這人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彼岸調查,眼下沈陌長期待在“這一邊”,魏化謙從頭到腳不舒服——要不是彼岸相關的研究全靠這位碩果僅存的“卡戎”,魏化謙恨不得一個詛咒乾脆利落地結果他。

“你在為海穀市中學供應特殊汙染源?為什麼我沒找到任何計劃?”

沈陌開門見山。

“我不會特地汙染學校。”魏化謙耐著性子回答,“學校的確是很好的汙染場所,但是學生的活動軌跡有限,容易被人查出來。”

“我也這麼想,你不至於荒唐到那個地步。可是彼岸那邊有點動靜,學校那邊的汙染似乎很……集中。”

沈陌饒有興趣地摩挲手指,魏化謙不以為意地哼了聲。

“既然不是沉沒會,那麼我們都知道是誰。這種關頭,還是不要得罪那些——識安那邊怎麼稱呼來著——不要得罪那些元物。”

“……你不在意汙染源的事?”

“我不關心。”魏化謙冷淡地應道,“誰知道它們在想什麼,我隻負責準備神降。你也是,把精力放在協助神降上比較好。”

沈陌嘿了一聲,一屁股坐上魏化謙屋裡的真皮沙發。他的目光在風格奢華的吊燈上梭巡幾圈,這才看向魏化謙。

“行吧,我知道了。既然你都不在意,我這邊叫人跟一跟。”

“……等等。”

沈陌臨出門的時候,魏化謙叫住了他。

“你是不是在想,姓魏的鼠目寸光,怕是要著了元物的道。”魏化謙左手慢慢握成拳頭,“我隻知道一點——它們的意圖不在於殺光所有人,對我來說,這就夠了。”

“無論是我還是你,對上它們都毫無勝算。而對它們來說,‘不在意人類’的人,比‘在意同胞’的人好用……這樣一來,你我永遠是安全的。倒是我要提醒你,知道得太多,小心丟了性命。”

“原來如此。小魏,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那樣保守。”

沈陌沒有回頭。

“放心,牽連不到沉沒會。識安已經派人介入了,我不需要親自插手。”

……

“需要討人厭。”

物理課上,鐘成說陷入沉思。少年殷刃半飄半趴在他身上,一雙眼睛裡帶著毫不遮掩的期待……或者說,急於看熱鬨的熱忱。

“需要討人厭。”鐘成說喃喃重複。

他初中的時候的確很乖巧。嚴格來說,鐘成說幾乎不跟任何人交流,平日除了看書做題就是看書學習,字麵意義上徜徉在人類知識的海洋。

興許人類幼崽無法集中精力,可對於死物一樣閒了不知多少年的大元物來說,那些新知識帶有致命的吸引力。

平日奮力讀書,考出一堆滿分飄然而去。假期則調查姐姐的失蹤,鐘成說的初中生活異常充實。至於同學,在他的記憶裡大抵是些沒有麵孔的蘿卜白菜,他從沒刻意注意過。

那些同學喜歡自己還是討厭自己,他更是從來沒有關心過。

理論上,把所有人挨個打一頓,或者破壞他們喜歡的物件,確實能迅速得到同學們的厭惡。不過這樣一來,就算有識安兜底,校方也不會想要這樣一個狂暴學生。

鐘成說悄悄從桌鬥裡拿出校規,一條條仔細確認。

旁觀的殷刃笑容逐漸凝固,目光裡出現隱約的擔憂——事到如今,鬼王大人嚴重懷疑,鐘成說的“道德觀念”不過是他的警察爹媽言傳身教的。不說其他,此人未必真的關心目標成年或未成年。畢竟不知多久的年齡差在那擺著,九歲或九十歲對他來說都是“短命動物”的某個階段。

殷刃的思緒瘋狂轉動,勾著鐘成說脖子的手緊了緊,生怕此人生出些不太妙的奇思妙想。

“……還是得靠嘴上溝通。”

好在認真研讀完所有校規,鐘成說如此總結道。

“其他做法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糾紛。”

“嗯嗯嗯。”殷刃鼓勵地點頭。

“可是我不會罵人,你能幫我查一下嗎?”

“……夠嗆,你缺乏那種罵人的情緒。”殷刃憂鬱地搖搖頭。

不用查,肯定沒用。以鐘成說的脾性,他隻會中規中矩地背誦臟話,百分之一千罵不過初中生。光想象那個場麵,殷刃就有點窒息。

“唔……”鐘成說持續沉思。

不知道是不是殷刃的錯覺,先前無論再困難的戰鬥,這人都沒有這樣苦惱過。黃粱的幻術遮掩下,少年鐘成說眉頭緊鎖,略長的發絲順著脖子垂下。臉上的苦惱被略顯稚氣的眉眼放大了十倍。

殷刃咽下了本想討論的話。

他現在沒有什麼合適的主意,而且這個模樣的鐘成說也相當少見,實在讓想要多瞧瞧。

這個角度看去,那人就像他的鄰桌。他們如同兩個真正的學生,坐在課堂中苦惱未來……殷刃莫名喜歡這種感覺,他從容地換了陣地,又趴去鐘成說桌子邊,伸了老大一個懶腰。

鐘成說這麼一沉思,就從上課沉思到了下課。

大課間到來,教室裡分外熱鬨。殷刃抹了抹臉上的瞌睡印子,鐘成說則立著書本,目光深沉地盯著其中一頁,明顯還在苦想“刺激方案”。

“咣!”

上課前摔了個屁股蹲的少年衝過來,直接給了鐘成說的課桌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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