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種羞恥(1)(1 / 2)

亞度尼斯醒於一場乾渴。

強烈的乾渴。

強烈到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從喉口一直乾涸和灼燒到胃部,並最終充斥於整個身體的乾渴。

沒準他的身體是個焚化爐或者彆的什麼玩意,否則沒道理解釋他渾身血液都要因為強烈乾渴而燒乾的感覺。

亞度尼斯痛苦地吸了口氣,讓胸腔從乾燥的寒風中過濾出稀薄的水分,然後強行打起精神,拖著僵硬的身體從床上爬起來,挪到書桌邊上,在書桌下麵的紙箱裡掏了一會兒。

最上麵的箱子是空的。

他甩掉這層空箱子,撕開空箱子下方未開封的紙箱,從滿滿當當的一箱礦泉水中抓起一瓶擰開,惡狠狠地朝著自己的喉嚨倒空。

他不停歇地重複這個動作,直到他的手再也不能從箱子裡摸索出任何東西。

一如既往的,嘗起來微微帶著甜味,富含各類營養物質的天然礦泉水沒能對他的症狀有任何緩解。

胃部裝滿了水,然而飽足感隻存在了一瞬。

亞度尼斯依然能感到劇烈的乾渴。

轟隆隆的巨響從他一睜開眼就在不斷地從遠處朝他所在的方向逼近,地麵正玩兒命地甩動,活像是地板下麵墊著十台減震器壞了的舊洗衣機,但從緊鎖的窗戶往外看時,亞度尼斯隻能看到一片新雪般的潔白。

“雪崩,乾得漂亮。”亞度尼斯點了點頭,“我知道喜馬拉雅山上的天氣不會總是陽光燦爛,但弄出這種程度的大場麵隻是為了趕我走?作為被針對的人我覺得很受傷,但與此同時你的強硬作風依然那麼打動我的心,古一法師。”

“順便一提,我由衷地為此感到受寵若驚。”他又說,拉開房門,走出了小屋。

這是一個建在半山腰較平坦的緩坡上的單間小屋,屋內除了甩動的頻率過於驚人外還算得上閒適,但一牆之隔的屋外,洶湧的雪塵暴正狂暴地從峰頂湧來。

大雪遮天蔽日。

斷裂的冰淩和冰湖和碎片在雪塵中旋轉飛舞,冰淩、冰湖和雪塵在陽光的折射下閃耀著不同的晶瑩光澤,浩浩蕩蕩地淹沒和席卷一路所遇的一切,像一頭被饑餓和乾渴的喚醒巨獸,貪婪地吞吃著所有能夠吞吃的東西——

“這是個諷刺嗎古一法師?”亞度尼斯又說。

他的聲音在雪崩中穩定得像是一根直線:“你是在用這場雪崩暗喻我?抱歉我在你麵前用了太多的問句了,這不能怪我,天知道你的那些弟子是怎麼搞懂你雲裡霧裡的說話方式的,我不擅長和人打機鋒。”

他就站在這片雪崩前,欣賞著眼前所見的景象。

深淺不一的潔白,晶瑩剔透的萬物,世界像裝滿了雪花的萬花筒,不停翻轉、滾動、折疊和扭曲,光怪陸離的圖案在成型後破碎,又在破碎後成型。

雪沫從地麵飛到天上,雲朵被撕碎揉進冰雪裡。

而後一切都靜止了,如同時鐘停擺。

“不管你嘗試多少次,我都不會教導你關於魔法的事情。”古一法師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亞度尼斯的身後。

“不管你嘗試多少次,我都不會在沒有從你手中學到魔法的情況下離開這裡。”亞度尼斯轉過身,“我喜歡你這次用的新招數,這個崩塌的冰雪世界讓我感覺我有點像是——冰雪皇帝什麼的。”

古一法師看著亞度尼斯,露出沉靜而平緩的微笑。

“你為什麼一直不肯教導我魔法?”亞度尼斯問道,“你的圖書館向我開放而我光是靠著那些書就學會了魔法——不少魔法——好吧是一小部分魔法,但你不能否認我的天賦。”

“我從未否認過你的天賦,相反,我一直在儘力引導你學會使用你的天賦,”古一法師緩慢地說,“否認你的天賦的人是你自己。”

“我不是想和你抬杠,但現在我們的對話就有點像是什麼‘超級英雄式追問靈魂’的套路了,那種會出現在超英電影第三十分鐘的時候的東西。”亞度尼斯說。

“超英電影最經典三幕式結構的第一幕完結點,在和你進行一通拷問靈魂的對話發現自身的缺憾和問題後再帶著這些問題迎接挑戰。打擊反派,失敗第一次,吸取教訓;繼續打擊反派,失敗第二次;在第三次攻擊的時候迎來看起來像是成功但實際上並不是成功的成功,好了,第二幕完。第三幕是結尾前的終極波折,領悟第一幕那通靈魂拷問發人深省的答案,陳述自我解決反派,正義戰勝邪惡,happy ending。”

“你聽起來對這些電影的事情很在行。”古一法師說。

“我大學念的專業是編劇,我受過專業的訓練,如果你想知道的話。”亞度尼斯說,“也許你試圖讓我成為超級英雄和你的接任者,彆白費力氣了,古一法師,我不是超級英雄的材料。相信我,我看過每一部超英電影、電視劇和衍生劇,認識每一個二線往上的超級英雄,並且百分之百地確定我不在其中。”

古一法師微笑著發出一聲鼻音:“——嗯。”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教我魔法?”

“你不需要我的教導。”古一法師說,“你甚至也讀完了所有你需要的書。”

“我不會離開的。”亞度尼斯重申,“在你改變主意前,絕不。”

古一法師的微笑裡泛起了漣漪,那是一種輕微的情感變化,像是一種帶著善意的嘲諷。

通常長輩在看胡攪蠻纏的晚輩時都會流露出這樣的嘲諷,並且嘲諷中通常還會帶一點無可奈何。

“我還是想試試。”古一法師的聲音裡染上了笑意,“你承諾絕對不會離開,無論發生了任何事情?”

“除非你同意教導我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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