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沈嫿穿著身單薄陳舊的襖子,站在凜冽的寒風中。
她的手腳早已凍得發麻,眼前是她熟悉的鹿鳴小院,一磚一瓦皆是父親為她細細挑選,院中有她親手種下的蘭花與牡丹,期盼著來年春日會盛開。
而如今,一群粗魯的小廝婆子,瘋了般地衝進了她的院子,將一切值錢有用的東西都給搬走了。
她麻木地張開雙臂去攔,但根本沒人搭理她,甚至將她撇開在地,待她滿手是血地爬起時,屋子已經空了。
能搬的都搬走了,不能搬的像書架琉璃屏則全被打碎,任憑她如何哭喊,皆無一人多看她一眼。
很快,又有婦人將她從屋內趕出,她看見了穿金戴玉的老熟人,那個曾被她杖責過的如月。
“還不快將側妃拉開,若是一會什麼東西砸傷了她,我可擔當不起。”
是了,如月已是父親的妾室,母親病逝後,管家的大權就落在了她的身上,而她還是嫁給了淩維舟。
但嫁過去沒多久,他又納了趙溫窈為妾,世人皆道他豔福不淺,姐妹共事一夫乃是人間美談。
可淩維舟自從納了趙溫窈後,便對她越來越冷淡,她嫉妒的發狂,屢屢對趙溫窈出手。
甚至還將她推進了湖中,不想她已懷了三個月的身孕,人雖救回來了,孩子卻沒了。
她因善妒謀害皇嗣而被降為了側妃,曾經屬於她的一切全都成了趙溫窈的。
她受儘打擊,回家為祖母侍疾,又知曉如月要拆了鹿鳴小院,原因竟是小院風水衝撞了正在養病的趙溫窈。
沈嫿哭喊將身邊的人推開,卻依舊阻止不了大廈傾塌。
煙塵四起,雪渣飛濺。
她眼睜睜地看著獨屬於她的寶貝,刹那間化為了斷壁殘垣……
沈嫿猛地睜開了眼,十根手指緊緊攥著被衾,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呆呆地看著昏暗的床幔。
幾息後,驀地坐起掀開被子跳下了床。
昨晚守夜的是核桃,聽到裡間的動靜立即點上燭台,剛繞過屏風就見沈嫿赤著腳在屋內亂走,忙慌著上前:“姑娘,您怎麼起來了,還連鞋襪都沒穿。”
沈嫿卻像沒聽見般,她也感覺不到寒意,直到真切地摸過屋內那些熟悉的東西,才確信那隻是個夢。
等她坐回床榻,臉色卻依舊蒼白,核桃小心地給她喂了安神茶,“姑娘是又魘著了嗎?”
她愣愣地點了點頭,昨兒睡前她想了很多,她想隻要她把親退了,成全淩維舟與趙溫窈,她便能置之事外,過自己的生活。
可夢卻在提醒她,萬事沒她想得那麼容易。
她與淩維舟的婚事早已定下,牽一發動全身,若是她貿然提出退親,她祖母第一個便不答應。
所以隻能讓淩維舟做主動的那個,可是以他妥帖的處事風格,哪怕對趙溫窈情根深種,也絕不會做出退婚落人口實的事來。
且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也發現趙溫窈並不是個淳善之輩,更像個養不熟的白眼狼,若她得勢難保夢中的悲劇不會重演。
沈嫿捏緊了手中的杯子,眼裡閃過抹果決之色,她得想辦法撮合這兩人,最好能讓他們做出些出格之事,她要占據上峰,還要讓她的小表妹算盤都落空。
她記得夢中趙溫窈之所以最後能當上太子妃乃至皇後,便是她運道好,遇上了不少貴人。
既然夢是真的,那她為何不能搶先將這些際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
進宮實在是個受累的活,沈嫿在屋裡休養了好幾日,才算緩過勁來。
這期間她時常派人去素心堂給趙溫窈送東西,順便瞧瞧她的好表妹都在做些什麼。
許是那日的試探有些過了,趙溫窈近來安分得很,日日不是看書便是撫琴,身子倒是去了老太太身邊後再未染上過什麼病。
近來日日晴天,府上也是一片祥和。
晌午時分,小廚房準備了沈嫿喜歡的烤羊排,特意挑了最肥嫩的小羊羔,喂得都是特彆的草料半點都不膻。
將皮肉烤得焦香酥脆,再撒上厚厚的辣椒麵,她一口咬下去,肉汁便在嘴中橫流,再加上辣味的衝撞,鮮香又夠味。
她連吃了兩條肉排,杏仁趕忙為她盛了碗冬瓜排骨湯,“姑娘喝碗湯下下火,彆明兒起來嘴角又要長泡。”
沈嫿很愛吃煎炸之物,可又極容易上火,她也怕長了水泡難受,隻得收回戀戀不舍的筷子,努了下嘴,轉而伸向旁邊的涼拌蘿卜絲。
美美地用完午膳,前頭的丫鬟就來回稟說,表姑娘要出府,親自準備祭奠雙親的紙錢。
沈嫿曬著日頭,懶懶地伸了個腰,“今兒天氣好,我們也出府去溜達溜達。”
年關將至,又是難得的大晴天,京中街頭很是熱鬨,入目是擁擠的人群,耳邊充斥的是綿綿不斷的叫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