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2 / 2)

“沈家丫頭,來,到朕身邊來。”

沈成延猶豫地看了眼女兒,沈嫿卻朝他點了點頭,緩緩起身走了過去,朝成帝微微福身:“臣女叩見陛下。”

“沈家丫頭,今日之事確是太子的過失,可人皆有過,你能不能看在這麼多年的情分上,原諒他這一次?”

成帝說得很是誠懇,按理來說他是皇帝,掌握天下人的生殺大權,沒有必要如此客氣,故而衝他的這份客氣,沈嫿也尤為認真。

她跪下恭恭敬敬地重新行了個大禮,“陛下,撞人是過失,殺了人也是過失。作為臣女作為您的子民,隻要您開口,沈嫿會原諒殿下。可作為一個女子,一個姐姐,一個早已定下多年婚約的未婚妻子,我原諒不了。”

“殿下與我表妹之事,我接受不了,也無法原諒,即便爹爹不說,我也會自請退親的。”

若說淩維舟方才隻是心中沒底,那麼這會便是徹底的慌了,他確是偶爾覺得沈嫿不夠聰慧,不夠端莊,不夠懂他的心思,可他從未有一刻想過要退親。

“嫿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沈嫿抬起頭,不偏不倚直直地看向他,認認真真一字一句鄭重地道:“我知道。”

“我沈嫿,要與你淩維舟退親。”

“往後嫁娶各不相乾。”

沈嫿說完便向成帝恭敬地叩首行了個大禮,“請陛下允諾,還臣女一顆拳拳之心。”

她不是因為嫉妒,不是因為不容人,也不是因為害怕自己的寵愛會受到影響,隻是單純的原諒不了。

成帝被這對父女磨得沒了脾氣,再多規勸的話也都憋回了腹中,女子啊,你看她柔柔弱弱,似乎隻能在內宅行走,殊不知她心中藏有怎樣的丘壑。

他長歎了聲:“起來吧,這本是家事並非國事,此處也無君臣隻有沈淩兩家,你們父女無錯,終究是朕的兒子配不上你沈家的女兒,這婚朕答應退了。”

沈嫿看著麵色凜然,成竹在胸,實則心中沒底的很。

今日確是樁醜事,但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她若揪著趙溫窈為由,反而會被人說她善妒不容人。

故她兵行險著,隻論她與淩維舟,多虧了之前那位少年,四處說她對淩維舟情根深種,一個愛慘了的人被傷透了心,豈不是合情合理。

還好,她賭贏了。

她捏緊的手心一片細汗,聽到最後答應一字,如聞仙樂,重重地再次叩首,“臣女叩謝陛下。”

“若無其他事,臣女與父便先行告退了。”

成帝疲憊地捏著眉心,抬了抬手,允許他們離開。

一直沒有說話的淩維舟,仿佛這會才如夢初醒,他雙目通紅,聲音沙啞地衝著她的背影道:“嫿兒,我知錯了,能否再給我一個機會。”

沈嫿卻連頭也沒回,“殿下我隻有這麼一個表妹,還望您能善待她。”

說完便大步朝外走去,淩維舟下意識地跟著膝行幾步,就見布簾掀起,外頭站著個高大的男子。

他不知站了多久,聽了多少,淺色的眼眸冰冷犀利,眼底滿是嘲弄與譏諷。

他長臂一橫,徹底擋住了他的視線,還露出了腰間那把比他手掌還要長的烏金寬刀,令淩維舟脖間發涼,頓時連追上去的勇氣都散了。

淩維舟不明白,到底是哪出了錯,他與沈嫿,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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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洲是再晚些知道的這事,他昨兒是頭次跟著淩越的手下辦差,不敢再像往日那般吊兒郎當,很是謹慎小心。

上山查了一宿山石崩塌的原因,好不容易發現了些許火石的灰燼,剛睡下沒多久,就被程家老一給喊醒了。

“長洲,出事了!”

他頂著一雙發黑的眼圈怒聲道:“你再喊你爺爺我,你才真要出事了!”

“不是你出事,是你家寶貝妹妹出事了。”

一聲妹妹,直接將他從睡夢中驚醒,“什麼玩意?”

圍場就這麼點大,況且退婚這麼大的事如何瞞得住,不過半日就傳得人儘皆知了。

程家一郎程閆峰將清早發生的事情與他說了,“這會沈伯父已經帶著你妹妹回府了,至於你另一個妹妹,說是還在昏迷著呢。”

“聽說陛下做主,讓太子納了她做侍妾,回京就抬進宮……”

“誒,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去哪啊!等等,你拿刀做什麼啊!”

帳外的守衛還未反應過來,就見一個頎長的身影氣勢洶洶地衝進了帳中。

沈長洲一眼就看見了榻上正在喝藥的淩維舟,他看上去很是虛弱,還有些失魂落魄,但看見他出現,眼中突然亮起了些許光芒。

他推開喂藥的小太監,滿是期待地看向他:“長洲,你怎麼來了,是嫿兒,是嫿兒想孤了是不是?她……”

沈長洲黑著臉,直接上前一把拎起他的衣襟,“你這畜生,也配喊我妹妹的名字?呦呦是我爹娘的心頭肉,連我都從小舍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你居然敢讓她如此傷心。”

“我管你是什麼勞什子的太子,若不是看在你是呦呦未婚夫的份上,你以為我會對你一忍再忍?”

程閆峰怕他要做什麼傻事,一路跟著他過來,見此趕忙上前去攔:“長洲,彆衝動,趙姑娘也是你妹妹,你打了他,往後可怎麼辦。”

“表妹表妹,還有個表字你沒聽見?我沈長洲這輩子都隻有一個妹妹。滾開,你再攔,我連你一並打。”

說完掙開程閆峰的手,一手提著淩維舟的衣襟,一手握拳,狠狠地朝著他的鼻梁骨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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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自從當上貴妃之後,從未如此丟人過,她捂著額頭將帳內能摔的東西都給摔了。

她身邊最得力的徐嬤嬤趕緊屏退了宮人,小心翼翼地給她揉著額角的穴位,小聲地安撫著她:“娘娘且息息怒。”

“息怒?鬨成這樣,你讓本宮如此息怒?李氏那個賤人本就得意,出了這樣的事,她那賤蹄子還不知要得意成什麼樣。都怪那逆子不爭氣,這太子之位本就沒坐穩,還整這些糊塗賬,本宮看他真是被鬼迷了心竅。”

徐嬤嬤給她揉過穴位,又繼續給她揉肩捶背,“奴婢倒是覺得這不是殿下的過錯。”

“你還幫著他說話?真是想氣死本宮不成。”

“娘娘且聽奴婢說,殿下年輕氣盛,一時被有心人勾引也是難免的,要說啊,也是您平日對他太過嚴苛,彆人家正妻進門前也有通房侍妾,為何殿下不能有。不說彆的,咱們陛下娶皇後前不也有妃子,天下男子都一個樣。”

秦貴妃往日拘著,也隻是為了讓淩維舟維持個好的形象,沒想到反倒讓他在男女□□上如此容易就被勾引了。

她想著也有些後悔,“你說的倒也不無道理,可事已至此,該如何是好?”

“照奴婢說,也不全是壞事,先前是沒退親所以顯得咱們殿下失德,既是退了親,不就是男歡女愛的事情,又有什麼了不起的,過段時間陛下自然就把這事給忘了。況且,您本就看不上沈家這門親事,如今不是得償所願了。”

秦貴妃仔細想了下,倒確是這麼個理,可還是有些擔憂:“但有這麼個小賤人橫著,京中哪家還敢把女兒嫁過來。”

“您真是糊塗了,咱們殿下是誰,堂堂儲君,整個大雍還能找出第一個比他更好的夫婿嗎?即便真的有在意的人家,那是個什麼東西,抬進宮了還不是任憑您處置?她如今可還傷著腦袋,如此柔弱的小姑娘,一個不小心得個什麼風寒不治身亡,不是再正常不過了。”

徐嬤嬤最後這句說得很輕,秦貴妃卻聽得亮了眼,可不正是這個道理。

若是沈嫿她或許還要大費周章想辦法處理,一個父母死絕了的孤女,要不是命好,有沈老夫人這個外祖母,怎麼可能進得了京,對付她還不是像捏死一隻螞蟻般簡單。

瞧今日她那傻兒子的態度,分明對這丫頭不過是些許新鮮,沒準過兩日就把人給忘了。

“還是你最懂本宮的心,既然如此,這事便交給你去辦,記得不要留下任何痕跡。”

畢竟她也摸不準沈家對這孤女是什麼態度,上次熙春園的事,還是給她留下了些許陰影。

“是,奴婢定當辦得妥妥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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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溫窈是在劇烈的頭疼中醒來的,她掙紮著睜開眼,看著陌生的床榻與帳子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隱隱的不安。

她賭贏了,她還活著,可淩維舟卻不在身邊。

她艱難地挪動了下腦袋,可一動就是撕裂般的疼痛,她有些口渴,撐著身子想要起來,可整個帳子裡空蕩蕩的,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恰好這時外頭傳來了說話聲,她又重新閉上了眼,說話的是個年長的女子,聲音好似在哪聽過。

而後是掀開簾子進屋的腳步聲,她聽著那腳步聲離床榻越來越近,便想睜開眼。

可剛睜開眼縫,就見那人往杯中灑了什麼藥粉,端著茶盞往她這來。

瞬間,恐懼籠罩她的全身,但她根本就躲不了,兩個身材高大的宮女將她架住,生生掰開了她的嘴,直接將水灌進了口中。

宮人如丟破布般,又將她給丟開,重新塞回被衾中,雙手安詳地搭在胸前,佯裝成睡著的樣子。

趙溫窈很想笑,卻疼得怎麼也笑不出。

她知道,這次許是真的活不了了。

她費儘心機,搭上自己的清白得來的男人,此刻不知在何處,她這一生真是荒唐又可笑,她的眼角最終墜下一滴清淚。

“嬤嬤,沒氣息了。”

“弄得乾淨些,莫要留下任何痕跡。”

腳步又像來時那般漸漸遠去,屋內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靜。

如此過了不知多久,那個應當已經死去的人,染著蔻丹的手指輕輕動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