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喜喪(1)(1 / 2)

“我要走的時候她抱住我嘛,她拖在地上,我走不了。那我沒辦法,隻好給了她一下。”

監控屏幕裡,穿著黃馬甲,帶著手銬的嫌疑犯正在說話。

他抬高右手,刮了刮下巴,語氣有點兒漫不經心,仿佛不是在交代犯罪事實,而是在閒聊。

“用什麼?你用什麼工具攻擊了受害者?”年輕的警察攥著拳頭,拚命控製自己,才沒有做出過激舉動。

他理應這樣憤怒,因為他眼前的,是一家三口滅門慘案的嫌疑犯,他們找了幾年才找到他,找到的時候,人正在命案發生地樓下的大排檔吃酒。

察覺到警察的憤怒,歪歪坐在椅子上的年輕人看過來,臉上是些摸不清的怪笑。

“那個嘛,就是旁邊的折疊椅。”說著他稍微調整了姿勢,理一理衣服,繼續道,“狗日的,那玩意兒可不好打,我才打一下,就給打折了。當時都那樣了,死不死活不活的,我隻好再找了個板凳……”

“卡!”

伴隨著導演中氣十足一聲吼,片場安靜了一瞬,磨著牙的眾人愣愣轉身,看著攝像機才想起,哦,這是在拍戲。

回頭再看椅子上的年輕人,看他對眾人點頭微笑,再無窮凶極惡的狠辣氣質.雖然心悸的感覺還在,隻是不覺可恨了。

助理拿了一塊毛巾毯衝過來。

雖然裡頭有空調,大夥兒還是凍得慌,尤其幾個穿單衣的主演,寒冬臘月還得演出三伏天的焦灼來,看著都替他們冷。

回放一遍,導演甚是滿意,滿麵帶笑招呼著大功臣:“任老師辛苦了,快快,快端一碗薑茶來。”

“您客氣了。”披著毛巾毯的主演表情沉靜,身體抖得像是淋了雨的貓,哪怕幾個暖燈對著他,還是冷。

主演任逸飛,一個俊秀的年輕人,也是入行十幾年的‘老戲骨’。

他是這個年齡段的演技天花板,國內含金量最高的影帝獎杯都拿了兩個,卻沒那用鼻翼兒扇人的愛好,現實生活中十分低調,老老少少都喜歡他。

當然,圈裡導演喜歡他,主要還是因為他儘職,是個拚命三郎。

一個從不讓人操心的演員,大家這樣評價。

“我那邊還有幾片暖寶寶,拿過來分了用吧。呼……今天可真冷啊。”接下薑茶後,他這樣和助理說。

那頭幾個配角聚在一起,對著一個取暖器,一邊搓手跺腳一邊哈氣聊天。

有戲拍的時候,片場總是這樣三五成群的熱熱鬨鬨。

才下戲的配角脫下警帽,摸一摸腦門,這麼冷的天,他居然是一頭白毛汗:“我剛剛真以為他是殺人犯。”

藐視生命,目無王法,讓人不寒而栗。

“不然人家能是影帝?可惜了,就是長得太好看,總耽誤演戲。”

“可不就耽誤?任老師這幾年長開了,越發不像個老實忠厚的主角,接戲也隻好接一些變態、神經病和殺人犯的第二男主。”

“真可惜。”

那一邊,任逸飛已經裹著毯子坐進保姆車,他小心避著,以免蹭掉身上的妝——他太白了,所以上了一層暗色底妝。

“我補個眠,導演一會兒要補拍幾個鏡頭,到時候叫我。”任逸飛忍著困頓躺下,側身關了燈。

“您放心睡吧,回頭有事兒我叫您。”

“嗯,辛苦了。”

助理把門一關,車廂就形成一個小小的充滿了安全感的私密空間,從身下的褥子到嗅到的氣味,都是他熟悉的。

但凡行程滿的藝人,都有一手隨時隨地入睡的絕技,任逸飛一沾床就睡了。

他卷成一團,毯子外隻露出一張疲倦的臉和一隻畫了疤痕妝的手。

手腕上有一根特彆的紅繩,沒有影子,還在黑暗中發出微光。

“阿飛你醒啦?不再睡會兒?”

平靜的夢境落下一道驚雷,任逸飛一個打挺坐起,下一秒身子一歪直接從睡覺的地方滾下,重重砸落。

手指觸碰到帶著沙礫的泥土,皮膚感受到風,還有尾椎骨的痛感,這一切讓他蒙了圈。

誰叫我?

什麼情況?

眼前有光亮閃爍,空氣裡飄著淡淡香燭燃燒過的氣味,環境悄無聲息的突變讓他憶起不太願意回想的一些畫麵。

任逸飛晃了晃腦袋,突然,他的手摸到一個東西,硬而平滑,像是什麼名片。

來不及細想,一片陰影投在他身上,他抬起頭。

是個年輕人,背著光也看不清模樣,大概二十多歲,穿著民國平民類型的戲服,是一件洗褪色的直排扣短褂,手肘處一塊補丁,顯出經濟上的窘迫。

這套戲服還挺考究,任逸飛下意識想著,又覺得不對,這可不像是拍戲。

此刻這個年輕人正用一種錯愕的眼神看著他。

“不是吧,你膽子這麼小啊?”他一邊笑一邊伸出手,懷著歉意,又帶著年輕人不肯低頭道歉的倔強。

這要是演技,至少是個黃金配角。

任逸飛嘴唇發乾,他緩緩伸出一隻手,另一隻手夾住手裡不知名卡片,手腕一轉,不著痕跡塞入衣袖中。

他站起來,彈了彈身上的灰,發現之前躺著的,是兩個用久了有一層包漿的長條凳並排搭的簡陋‘小床’。

這地也不是水泥的或者石板的,而是夯實的泥土,細縫處滋生一二野草。

不對。

季節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