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繁花 金宇澄 15086 字 8個月前

阿寶全家搬離的前夜,想不到小阿姨拎了半籃水紅菱,忽然上門,見房內大亂,姐姐姐夫,悶聲整理行李,深受刺激,當場與抄家人員大吵大鬨,殺千刀跳黃浦,樣樣全來。阿寶娘哀求不止。值班監督人員,初以為小阿姨是保姆,最後認定神經病,明天就搬場,也就無心戀戰。小阿姨揩了眼淚,摸摸阿寶肩胛說,阿寶,小阿姨來了,不要怕。第二日一早,小阿姨跟了阿寶全家,爬上了卡車,遷往滬西曹楊工人新村。阿寶朝蓓蒂,阿婆揮手。蟬鳴不止,附近尼古拉斯東正小教堂,洋蔥頭高高低低,阿寶記得蓓蒂講過,上海每隔幾條馬路,就有教堂,上海呢,就是淮海路,複興路。但卡車一路朝北開,經過無數低矮蒼黑民房,經過了蘇州河,煙囪高矗人雲,路人黑瘦,到中山北路,香料廠氣味衝鼻,氧化鐵顏料廠紅塵滾滾,大片農田,農舍,楊柳,黃瓜棚,番茄田,種蘆粟的毛豆田,淩亂掘開的墳墓,這全部算上海。最後,看見一片整齊的房子,曹楊新村到了。

此種房型,上海人稱“兩萬戶”,大名鼎鼎,五十年代蘇聯專家設計,滬東滬西建造約兩萬問,兩層磚木結構,洋瓦,木窗木門,樓上杉木地板,樓下水門汀地坪,內牆泥草打底,罩薄薄一層紙筋灰。每個門牌十戶人家,五上五下,五戶合用一個灶間,兩個馬桶座位。對於蘇州河旁邊泥濘“滾地龍”,“潭子灣”油毛氈棚戶的赤貧階級,“兩萬戶”遮風擋雨,人間天堂。阿寶家新地址為底樓4室,十五平方一小間,與1,2,3,5室共用走廊,窗外野草蔓生,室內灰塵蜘蛛網。一家人搬進箱籠,阿寶爸爸先撿一塊磚頭,到大門旁邊敲釘子,掛一塊硬板紙“認罪書”,上麵貼了脫帽近照,全文工楷,起頭是領袖語錄,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他就不倒。下文是,認罪人何年何月脫離上海,混跡解放區,何年何月脫離解放區,混跡上海,心甘情願做反動報紙編輯記者,破壞革命,解放後死不認賬,罪該萬死。居委會乾部全體到場,其中一個女乾部拿出認罪書副本,宣布說,工人階級生活區,一戶反革命搬了進來,對全體居民同誌,是重大考驗,大家要振作起來,行動起來,行使革命權利,監督認罪人,早夜掃地一次,16號門口掃到1號,認罪人要保持認罪書整潔,每早七點掛,十八點收。阿寶爸爸遵命。乾部看了看工作手冊說,新社會到現在,還有大小老婆。阿寶爸爸指小阿姨說,是我內人妹妹,幫忙搬場。女乾部拿出鋼筆,記到工作手冊裡,一聲不響。4室門窗前,立滿男女看客,窗台上坐三個小囡,一切儘收眼底。阿寶一家四人,睽睽之下布置房問,大床小床,五鬥櫥擺定。2室阿姨講蘇北上海話說,妹妹,你家裡,最要緊的東西,忘記掉了。阿寶娘不響。2室阿姨說,煤球爐子。阿寶娘驚訝說,此地用煤爐。2室阿姨說,嗯哪,洋風爐子,也可以滴,我才剛,一件一件看你家的家當,沒得煤球爐子,也沒得火油瓶子。阿寶娘愁容滿麵。3室嫂嫂講蘇北話說,用我家煤爐子,下點麵條子,快的。2室阿姨說,還是用我家的,煤球爐,最要緊了,要便宜,買個爐膽子,用洋油火油箱子,自家做一個爐子,也可以。阿寶娘說,謝謝謝謝。3室嫂嫂說,不要忘記了,去辦個煤球卡。阿寶娘說,謝謝。隻有5室阿姨旁邊看,一聲不響,細腰身,笑眯眯有禮貌。小阿姨對阿寶娘說,阿姐放心,我會生煤爐,也會燒洋風爐,以前住虹口,就靠洋風爐子過日腳,不急的。阿寶娘一時講不出話來。

“兩萬戶”到處是人,走廊,灶披間,廁所,房前窗後,每天大人小人,從早到夜,樓上樓下,人聲不斷。木拖板聲音,吵相罵,打小囡,罵老公,無線電聲音,拉胡琴,吹笛子,唱江淮戲,京戲,本灘,咳嗽吐老痰,量米燒飯炒小菜,整副新鮮豬肺,套進自來水龍頭,嘭嘭嘭拍打。鋼鐘鑊蓋,鐵鑊子聲音,斬餛飩餡子,痰盂罐拉來拉去,倒腳盆,拎鉛桶,拖地板,馬桶間門砰一記關上,砰一記又一記。自來水按人頭算,用電,照燈頭算賬,4燈收音機,等於15支光電燈,5燈收音機,算20支光燈泡的度數。阿寶爸爸每天準時掃地,趕到單位報到,認罪書天天掛進掛出,回來遲,阿寶代收。阿寶娘漶浴,方台靠邊,小阿姨拖出床底的大木盆來,到灶間拎了熱水冷水。房門關緊,家家一樣。男人赤膊短褲,立到灶間外麵,一塊肥皂一隻龍頭,露天解決,再進馬桶間裡換衣裳。黃昏,各家小板凳擺到大門外,房前房後,密密麻麻是人,凳麵當飯桌,女人最後收作碗筷,為一家老小,汰了衣裳,拉出躺椅來,搭鋪板,外麵乘涼過夜。小阿姨說,此地寬敞,市區郊區,上海人鄉下人,其實差不多。阿寶不響。小阿姨說,南京路天津路,倒馬桶的房子,要多少有多少。阿寶說,嗯。小阿姨說,阿寶,要多交朋友,看見了吧,樓上10室的小珍,一直朝此地看。阿寶說,小阿姨,還不夠煩呀。小阿姨笑笑。吃了夜飯,萬家燈火,阿寶走出一排排房子,毫無眷戀,眼看前方,附近是田埂,幾棵楊柳,白天,樹下有螳螂,小草,蝴蝶飛過,現在漆黑。阿寶閉眼睛,風送涼爽,樹葉與蒿草香氣,大蒜炒豆乾,燜大腸的氣味,工廠的化學氣味。等到夜深返回,整幢房子靜了,家家開門過夜,點蚊香,熏艾蒿,走廊悶熱黑暗。2室是兩張雙層鐵床,月光瀉到草席,照出四隻腳,四條小腿。自家房門掛了半塊門簾,阿寶爸爸已經打地鋪,阿寶娘與小阿姨已經人夢。家人距離如此之近,如此擁擠,如此不真實,但阿寶對小阿姨,依然心存感激。搬來當日,小阿姨領了阿寶,阿寶娘,到日用品商店買了煤球爐,火鉗,腳盆,鉛桶,蒲扇,四隻矮凳。阿寶娘說,買兩隻吧。

小阿姨說,坐外麵吃夜飯,兩隻凳不夠。阿寶娘說,阿妹,我不習慣,不答應的。小阿姨說,外麵吃飯,風涼。阿寶娘不響。小阿姨說,要跟鄰居一樣。阿寶娘說,要我坐到大門外,岔開兩條大腿,端一碗粥,我做不出來。小阿姨說,苦頭吃得不夠,學習不夠。阿寶娘說,十三點。小阿姨說,講起來,以前我也算鎮裡有銅鈿的二小姐,但吃苦比較早,人情世故早。阿寶娘說,結果呢,看錯了男人。小阿姨說,是呀是呀,阿姐是享福人,房子好,男人好,現在呢,照樣交“麻枯”運。阿寶娘不響。小阿姨說,放心,我會幫姐姐出頭的。阿寶娘說,房子小,還是早點回鄉吧。

小阿姨麵孔一板說,啥,我跟派出所這個死人,已經離婚了呀,要我回鄉,煤球爐,啥人來弄呢,每一戶,照例輪流負責七天衛生,馬桶間臭得要死,1室山東人,一家門天天吃韭菜大蒜洋蔥頭,熏得眼睛睜不開,啥人去弄。阿寶娘說,不要講了。小阿姨說,樓上樓下,一共四隻馬桶間,下麵通一條水泥槽,蓋了四塊馬桶板,樓下負責打掃兩塊,每塊要拖出來衝,揩,要到太陽裡去曬,羅宋癟三,蘇聯人搞的名堂,又臭又重,啥人做呢。阿寶娘說,不要講了。小阿姨說,樓上幾隻赤佬,專門到樓下馬桶問裡大便,真自私,講起來工人階級。阿寶娘說,噓。小阿姨說,爛汙撤到馬桶圈上,底下的水泥槽子裡,月經草紙,“米田共”,堆成山,竹絲掃帚也推不動,真膩心呀。阿寶娘歎氣說,實在不想走,再講好吧。

禮拜天,大伯來到曹楊新村。思南路大房子掃地出門,一分為三。

大伯一家,遷到提籃橋石庫門前廂房。婊婊因為皮箱事件,單位加大力度,忍痛與老公離了婚,跟了祖父單過,住閘北鴻興路街麵房。小叔一家三口,搬到閘北青雲路亭子問。祖父定息取消了,大伯每月隻發二十九塊三角,等於工廠學徒的滿師標準,人口多,艱難。婊婊與小叔兩家,單位工資一分不減,人少,還過得去。此刻,大伯靠了窗口,吃冷開水。

從解放直到“文革”,阿寶父母隻逢陰曆年,到思南路與大伯見一麵,來往不多。阿寶父母不響。大伯說,看來看去,此地最好,窗外有野趣,裡廂有衛生。阿寶娘說,也有難處。大伯說,人比人,是氣煞人,弟弟的工鈿再減,也有六十八塊,弟妹是事業單位,工資八十四塊,跟我不能比。

阿寶爸爸說,今朝來,有啥事體吧。大伯說,弟弟開口,還是硬邦邦,還不明白,兩兄弟,其實是讀書不用功,有啥好結果呢。阿寶爸爸不響。

大伯壓低聲音說,如果以前就有覺悟,到十六鋪碼頭當小工,現在我跟弟弟,就是工人無產階級,為啥缺覺悟呢。阿寶爸爸冷笑。大伯說,我一直做小開,全部老爸做主,我做“馬浪蕩”,東蕩西蕩,吃點老酒,看《萬有文庫》,美國電影,聽評彈迷魂調。阿寶爸爸不響。大伯說,弟弟當初,讀書太不專心,聽了宣傳,參加了組織,吃苦不記苦吧。阿寶爸爸不響。大伯說,如果認真讀英文,中國公司先做起來,賬做得好,春秋兩季“點元寶”。阿寶說,啥。大伯說,也就是盤賬,盤點盈虧,兩兄弟再出洋,英國美國,先做跑街先生,再做“康白度”,也就是洋行買辦,就不會有今朝。阿寶爸爸壓低聲音說,馬上滾出去,出去。大伯說,脾氣真古怪,已經全部落難了,發啥火呢。阿寶娘說,阿哥難得來一趟,不要講了。小阿姨說,吃了中飯回去,少講兩句。阿寶娘說,阿哥,襯衫先脫下來,房間裡熱。大伯說,弟妹,這件衣裳,阿哥脫不下來了,難為情的。

阿寶爸爸說,皮帶抽過幾趟,有傷了。大伯解開紐子說,運動到現在,隻吃過一記耳光,還算好,每天寫交代,問我黃金放啥地方,自家人麵前,我食不兼味,衣不華綺,無所謂了。大伯脫了襯衫,裡麵一件和尚領舊汗衫,千瘡百孔,漁網一樣。大家不響。大伯說,開銷實在難,我隻能做癟三,每日吃鹹菜,吃發芽豆,還要幫鄰居倒馬桶。大家不響。

小阿姨出門,買來兩包熟食,台子拉到床跟前,端菜盛飯。五人落座。小菜是叉燒,紅腸,蔥烤鯽魚,糖醋小排,炒刀豆,開洋紫菜蛋湯。

看到一台子小菜,大伯忽然滑癱到凳下。阿寶拉起大伯。阿寶爸爸說,以前我坐監牢,也少見這副急腔。大伯喘息說,是我饞癆病發作,胃痛了。小阿姨說,作孽,講起來富家子弟,窮相到這種地步,快點吃。阿寶爸爸說,小阿姨,鈔票太多對吧,為啥弄了七隻八隻,不是大客人,瞎起勁。小阿姨說,姐夫難得請兄長吃一頓飯,要麵子吧,我不買賬的,我是大腳娘姨,勞動人民,我買啥,就吃啥。阿寶娘說,輕點輕點。阿寶爸爸說,小菜弄得多,要吃傷的。大家不響,想不到此刻,大伯據案大嚼,已悶頭吃進大半碗飯,叉燒紅腸也吃了大半碗,仍舊不斷拖到飯碗裡,像聾甏,天吃星,嘴巴拚命動,恣吞恣嚼,不斷下咽。小阿姨說,先吃口湯,慢慢咽,篤定吃,我早曉得,就買一隻蹄髓,燜肉也可以,罪過罪過。大家不響,五個人這頓飯,吃得心驚肉跳。飯畢,大伯心定說j想想以前,本埠的上等館子,我全部吃到家了,中飯夜飯,夜宵,公司菜,“新雅”茶點,煽蛤蜊,煽蝸牛,“老正興”蝦籽大烏參,劃水,鮑肺,金銀蹄,“大鴻運”醉雞醉蝦,樣樣味道好,但是吃下去,就統統不作數了,人的肚皮,十分討厭,吃過就等於白吃,比不過這頓飯。小阿姨說,風水輪流轉,叫花子吃死蟹,隻隻鮮。

阿寶娘正要開腔,隻聽外麵敲門,進來幾個居委會女乾部。阿寶爸爸立起來。大伯也立起來。居委會女乾部看看台麵說,好的,小菜蠻多,今朝慶祝啥呢,國民黨生日。阿寶娘說,是我老公的阿哥來了。居委會女乾部看工作手冊,看看大伯說,叫啥名字。大伯不響。居委會女乾部說,資產階級搬到了提籃橋,還要見麵。大伯點點頭。居委會乾部說,老遠過來,帶啥東西來。大伯說,我空手。另一女乾部說,拎包也不帶。大伯說,是的。居委會女乾部說,空手來,偷帶幾根金條銀條,也便當,彆到褲腰裡,綁到腳膀上,一樣坐電車。大伯苦笑說,各位乾部,不要講舊秤十六兩一根大黃魚,就是小黃魚,黃魚鯗,黃魚籽,黃魚身上金屑粒,金粉金灰塵,全部充公上交了。居委會女乾部說,哭窮。大伯說,一句不假。小阿姨說,有啥多問的,飯也吃不太平。居委會女乾部說,喂,不許插嘴。小阿姨說,我現在是正常吃飯,犯啥法。居委會女乾部說,外地鄉下戶口,鄉下女人,賴到上海不肯走,為啥。小阿姨跳起來說,來幫我的阿姐姐夫,我不犯皇法,叫派出所來捉呀,我的死腔男人,就是派出所的,張同誌李同誌,我認得多了,我打電話就來,試試看。居委會女乾部一呆。小阿姨說,太氣人了,逼煞人不償命。另一個女乾部說,喂,嘴巴清爽點。小阿姨忽然朝乾部麵前一橫說,我怕啥,我怕抄家吧,抄呀,抄呀,抄抄看呀。阿寶與阿寶娘去拖。此刻,旁邊的大伯忽然解開腰帶,長褲一落到底。大伯說,請政府隨便檢查,我啥地方有黃金。

幾個女乾部,看見眼前兩根瘦腿,一條發黃的破短褲,立即彆轉麵孔,低頭喊說,老流氓,快拉起來。下作。

小毛進了門,端詳一番說,到底是革命軍人家庭,太平無事。滬生說,我爸講,必須提高革命警惕。小毛說,這幢大樓,最近跳下去多少人。滬生笑說,最近我爸講,建國開頭幾年,也有一個跳樓高潮,當時的上海市長,一早起來吃茶,就問身邊的秘書,上海的“空降兵”,昨天跳下來多少。小毛笑笑。滬生說,當時天天有人跳,現在的河濱大樓,天天也有人跳,心甘情願,自絕於人民。小毛搖頭。滬生說,這幢大樓,目前還算太平,最轟動的,是我中學隔壁,長樂路瑞金路口的天主堂,忽然鏟平了。小毛說,我弄堂裡,天天鬥四類分子,鬥甫師太,鬥逃亡地主。

滬生說,我不禁要問,這種形勢下麵,阿寶跟蓓蒂,是不是有了麻煩,是不是要表態。小毛說,朋友落難,我想去看一看。滬生不響。兩個人走到陽台。小毛說,還記得大妹妹吧。滬生說,記得呀,喜歡跳橡皮筋,大眼睛。小毛壓低聲音說,前天見到我,大妹妹就哭了,因為,大妹妹的娘,舊社會做過一年半的“拿摩溫”,之後,就到其他紗廠做工,最後跟小裁縫結了婚,做家庭婦女,又做普通工人,因此瞞到了現在,運動來了,隻要聽見附近的鑼鼓家生,嗆嗆嗆嗆一響,連忙鑽到床底下,有一次躲到半夜,等爬出來,大小便一褲子,渾身臭得要死。滬生說,這是活該。小毛說,我對大妹妹講,不要哭,嘴巴一定要閉緊,就當這個老娘,天生神經病,已經風癱了,癡呆了,準備天天汰臭褲子,汰臭屁股,也不可以開口。滬生說,大家不禁要問,這樣的社會渣滓,為啥不去自首。

小毛說,“不禁要問”,大字報口氣嘛。滬生笑笑。小毛說,可以自首吧,不可以,隔壁弄堂,煙紙店的小業主,主動去自首,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結果呢,打得半死,下個月,就押送“白茅嶺”勞改了。滬生說,為啥。小毛說,講起來簡單,小業主的鄰居,就是鄰居嫂嫂,經常獨霸水龍頭,脾氣一直刁,因此小業主跑到曹家渡,請一個道士做法,道士這一行,道行最深,香火叫“熏天”,吹笛子叫“摸洞”,魚叫“五麵現鱗”。滬生說,根本聽不懂。小毛說,小業主一上門,道士心裡想,“賬官”來了,就是付賬的人來了。小業主講了嫂嫂情況,道士講,搞這種“流宮”,最便當。小業主講,啥意思。道士講,這是行話,流宮,意思就是“女人”。

道士當場畫了九張符篆,細心關照小業主,等鄰居嫂嫂晾出三角褲,想辦法,貼一張到褲襠裡,三天貼一張,三三得九,貼九次,嫂嫂的脾氣,就和順了,渾身會嗲,等於寧波糯米塊,重糖年糕,軟到黏牙齒,樣樣可以隨便,就是做眉眼,勾勾搭搭,搞腐化,樣樣答應。滬生搖搖頭。小毛說,九張符策貼了,嫂嫂一聲不響。有一日,嫂嫂到煙紙店買拷扁橄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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