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奧多爾,out——”
太宰治正在戲弄黑澤蓮, 看到從門外走進來的魔人陀思妥耶夫斯基時, 立刻做了一個“快滾出去”的手勢。
礙眼的老鼠真是走到哪裡都掃人興致。
不過吧,如果不是他, 黑澤蓮恐怕今晚也不會來這裡,他多半又是被魔人利用了。
太宰治的手還撐在黑澤蓮的腰線處,後者的衣褲被黑影已經啃食了不少布料了, 因此從他的視角, 可以看到不少平時看不到的東西。
真有趣。
“蓮姬變成大人了呢。”
——和當初剛被他抓到時的少年相比。
太宰治的感慨還沒抒發完,陀思的手已經攥住了他的手腕。
“你這是, ”太宰治抬起眼眸,“什麼意思呢?”
四目相對,兩個聰明的人用眼神便足夠交流。
——放手。
——憑什麼?
——你明白我的意思。
——可我不想明白。
“喂, 你們兩個, 先彆吵, 讓我起來。”
黑澤蓮皺了皺眉, 他被太宰摁著,姿勢尷尬,腰是懸空掛著的, 而且因為人間失格,他也沒辦法用任意門移動。
但太宰治和陀思, 一人按著他, 一人抓著另一人的手, 都沒有放開的意思。
……像兩個小學生。
黑澤蓮乾脆抬腳一踹, 用暴力分開了兩人。
他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心想森鷗外有時候說的還挺正確的,對付黑泥,不需要溫柔,使用暴力是最佳的解決方式。
雖然有點尷尬,他的鞋子襪子和褲子已經被黑影啃得不剩下什麼了,整個人變得十分狼狽,幸好周圍隻有兩個認識的男人,大家都是男人,沒什麼所謂……不對,陀思的心思他已經摸不著了,而太宰治這人壓根就沒正經過。
“這是什麼?”
他剛才壓著的地方,掉了一個東西,像一節黑色的繩子,他將它撿了起來。
那條繩子剛接觸到他的手指,就自動纏繞在了他的手腕,變成了一條像手鏈一樣的東西,還在一扭一扭地動著。
有點萌,也有點惡心。
“這是剛才的黑影異能力嗎?”黑澤蓮問陀思。
陀思給了他一個“我也很想知道啊”的眼神。
黑澤蓮思索了一下,將手腕靠近太宰治,碰了一下,扭動的手鏈立刻就不動了,像是立刻進入了休眠期。
太宰治的人間失格會使異能無效化,黑影雖然暫時不鬨騰了,但是黑澤蓮也不想留著這麼危險的東西。
連他的衣服都吃了。
誰知道發神經的時候還會吃什麼呢?
他伸手想把手鏈從他的手上拽下來,但是手鏈卻牢牢地綁在手腕上,扯不下來。
“看來隻能將你傳送到垃圾堆裡了。”黑澤蓮低聲恐嚇,可再摸手鏈的時候,他愣住了。
他摸到了手鏈上淡淡的涼意,它在微微發抖。
像是在哭。
他一下子想起了剛才在月色和星空下微笑著流淚的楚門。
楚門奔向了真實的世界,也消失在了真實的世界裡。
這個異能力也許是被地心賭場的主人派出來追殺他們的,也許是追隨著楚門一起出來追求自由的,不管怎麼樣,它現在被留在了外麵。
“你的意思是,想要跟我一起?”他問手鏈。
手鏈微微動了一下,像是在點頭,又一扭一扭的,顯得弱小可憐又無助。
“行吧,但是不許亂吃東西了。”
黑澤蓮動了惻隱之心,他心想,如果這玩意再發狂,他就再把它帶來太宰治這裡,再處理掉也不遲。
話說這個黑影異能,和芥川龍之介的羅生門有些地方還挺相似的。
“費奧多爾,你也太自覺了吧。”太宰治看著已經舒舒服服躺在懶人沙發上的陀思,抱著手臂說道,“老鼠就應該去睡下水道乖乖呆著。”
陀思在沙發裡翻了個身,將自己窩成了一隻倉鼠的造型。
“這屋子真寬敞,太宰你是一個人住吧。”他喃喃自語,因為沙發太小,他的腿放不下,擱在了地上,鞋子在地板上磨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彆磨了,要掉漆了。”太宰治撇了撇嘴,“我可沒有多餘的閒錢修理地板。”
“我想在此借住一段時間。”陀思很坦然地說道,“不過,我也沒錢付給你。”
意思是要白住。
黑澤蓮聽得目瞪口呆,陀思還真是自來熟,他不是和武裝偵探社有矛盾嗎?跟太宰治就這麼不客氣?
“嗬。”太宰治冷笑了一聲。
他看出陀思想賴在黑澤蓮那裡住,又不願意直接向對方開口,所以故意在彆人家裡亂提要求,這樣黑澤蓮為了不給彆人添麻煩,一定會提出讓他搬去跟他住。
想得倒挺美。
這小子一定不知道黑澤蓮現在是和江戶川亂步同住,而港黑給黑澤蓮安排的公寓,已經被黑澤蓮租給彆人了,似乎還是一位把日本當戀人的警察呢,專治各種妄圖破壞秩序的老鼠。
不如就幫個倒忙,讓他先開心後哭喪吧。
“可以,你儘管住,住的下去算我輸。”
太宰治的這句話一說出來,黑澤蓮就高度警惕了。
首先,太宰治絕對不是這麼熱情好客的人,他黑泥起來,比起陀思也是不遑多讓。讓兩坨黑泥住在一起,恐怕房子都要塌掉,還會給周圍鄰居添很多麻煩。
可他現在住在江戶川亂步家裡,沒給人家交房租,總不能拜托亂步再收留一個陀思吧。
絕對不行,說不過去了。
黑澤蓮轉頭對陀思說:“你來日本到底是為了乾什麼,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把你送回俄羅斯吧。”
陀思聽了立刻把臉埋進了懶人沙發裡,腮幫子氣鼓鼓的樣子就更像一隻倉鼠了。
“我也沒錢給你租房子好嗎?”黑澤蓮無奈地攤了攤手,“我這個經濟條件,你也不是看不到。”對了,說到租房子,他突然想起了港口黑手黨給他安排的那套兩室一廳。
雖說租給了一位叫安室透的青年,但那人東西很少,隻住了其中一間房間,還空了另外一間,還經常問他要不要回去住。
安室透挺熱愛鍛煉,身材很好,又很會做飯,是個很健氣陽光的青年,黑澤蓮心想,沒準還能帶著病歪歪的陀思一起鍛煉身體。
那租金就跟人家說一下,少收一些吧,總之先給陀思找一個住處。
“這樣吧,你去我住的地方住吧。”黑澤蓮指的“我住的地方”是港黑給他租下的公寓,而不是他現在住的亂步家。
聽到這句話,陀思才從抱枕裡抬起臉,擺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好叭。”
那表情讓黑澤蓮和太宰治看了都想打人。
“太宰,借我條褲子穿吧。”黑澤蓮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還需要一雙鞋子和一雙襪子。”
他和太宰治的身高和體型都差不多,衣服應該都能穿。
他不能穿成這樣帶陀思去安室透那裡,但是現在回家換衣服也很麻煩,陀思八成也要跟去。
“可以。”太宰治笑眯眯地點了點頭,“你要什麼顏色的?”
“白色的。”
“白色的隻有繃帶喔。”
“……那算了。”
最終黑澤蓮挑了一條黑色的褲子和一雙黑色的皮鞋,因為太宰治給的其他衣服都太誇張了,居然連萬聖節的衣服都給他刨出來了。
他不喜歡穿黑色的衣服,現在身上的外套和襯衫現在還是白色的,但從腰際往下都是黑色的,反差極大。
世上的黑與白,又怎麼可能這麼簡單的區分開來呢?
他整理好頭發,才想到自己應該先去買一條發帶了,森鷗外說的新發帶還沒發下來。太宰治給他拿的衣服下麵倒是壓著一根繃帶,雪白的。
黑澤蓮聞了一下,有淡淡的藥水味,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他離開太宰治家裡時,特意沒用任意門,帶著陀思走了一遍路,港黑給他租的公寓離這裡不遠,對此陀思很疑惑:“為什麼不直接過去呢?”
“懶病都是慣出來的。”
“……”
在路上路過的便利店,黑澤蓮咬咬牙,透支信用卡,給陀思買了一些生活用品和速食。也不指望他做飯吃了,等等……就算是作為朋友,他張羅的也太多了吧?
難道沒他在的日子,陀思是不吃不喝?
可對方隻會朝他攤手:“我沒錢哦,不然隻能睡下水道了,黑澤你負責想辦法。”
“……!!!”服了。
黑澤蓮買好速食和牛奶,看到陀思盯著櫃台上的某樣東西看,他也沒看是什麼東西,以為是薄荷糖,順手拿了一盒:“給你買,等會兒你安分點就好了。”
可千萬彆給安室透添麻煩。
走出便利店後,黑澤蓮翻看賬單,才發現自己剛才給陀思拿的那是個什麼玩意。
是兩個單身狗都不會用到的……小雨傘。
“我不覺得這玩意有用,我去退掉。”
他說的太遲了,陀思已經拆了。
“你手為什麼這麼快!”黑澤蓮為了賬單,心都在滴血,“買就是罪,拆就是罰麼?”
陀思無辜地擺了擺手:“是你給我買的。”
“那不是因為你一直盯著看嗎?”
“我又沒說要。”
因為已經是晚上了,剛好兩人站在了路燈下,影子交疊在了一起。
陀思微微歪頭,他的影子就像是把頭擱在了黑澤蓮影子的身上。
“你站遠一點,你的影子也離我遠一點。”
黑澤蓮看到陀思的影子,就想起了自己的影子被他上了的事,總覺得心裡怪怪的。
按照道理說,上的也不是他本人,他沒必要給影子主持公道伸張正義,人的法律不適用於影子,而且也不知道兩個影子是不是互相願意……但他就是覺得很魔幻,自己的影子還是被壓的那個,弱唧唧的,要是能發出聲音,沒準還哭哭啼啼的。
“楚門的異能力是黑影,可以控製彆人的影子。”陀思彆有深意地看了黑澤蓮一眼,問道,“我當時已經陷入了昏迷,所以也不知道在地心賭場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的影子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不好的事?”
“……沒有。”
他上了我!不對,是上了我的影子!
可無論怎麼解釋,黑澤蓮都有些奇怪,乾脆不解釋了。
陀思卻還在猜測:“一定是他做了不好的事,所以你才叫我站遠點。”
“真沒有。”黑澤蓮努力解釋道,“他不僅沒有做不好的事,還幫了大忙。”
這話說的也沒錯,如果不是陀影提醒了光與影的關係,他們不可能那麼快逃出來。
陀思的表情微微放鬆下來,然後又問道:“那他的表現,你滿意嗎?”
這叫人怎麼回答。
“你對他不滿意嗎?”他追問了一遍。
“……不,很滿意。”
黑澤蓮突然有一種感覺,陀思並沒有失去意識,他會不會是躺在那裡,悄咪咪地在看著兩個影子糾纏。
這個猜測一冒出來,他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咳咳,不說了,我剛才給我朋友發了郵件,他同意你去住了。房間是乾淨的,他也順手給你整理了,過會兒你要記得感謝人家。”
陀思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你讓我住你朋友那裡?”他頓了頓,又問道,“那你住在哪裡?”
“你誤會了,房子是港黑給我租的,但我現在不住在那裡,我住在朋友家。”
無論陀思如何強調他怕生不能和陌生人一起住,但黑澤蓮在安排住宿這方麵都很堅定——要麼住安室透那裡,要麼去住下水道。
陀思知道黑澤蓮的耐心快到極點了,也不再反駁了,他的脾氣很好,但也經不住一天磨三遍。算算今天的次數,也差不多到了。
黑澤蓮見陀思不再抗議,逐漸放下心來,將他領到了港黑給他安排的公寓裡。
這其實是一處高檔小區,環境幽雅,因為森鷗外在給黑澤蓮安排住處時,自己也打算偶爾來這裡小住,但黑澤蓮迅速抓住了合同裡的漏洞,毫不客氣地將房子租了出去收房租,森鷗外也拿他沒辦法。
但在那以後,港黑的規矩多了許多,食堂不準外帶,物品領用要上司簽字登記之類的,黑澤蓮再也沒占到好處。
*
安室透表麵上的工作是附近一所生意紅火的白羅咖啡店的店員,平時工作很忙,要加班到很晚才會回來,但今天下午輪到他休息,因此他很早就回來了。
看到自己的房主發郵件過來,問他能不能再安排一個人住進來時,他好奇了一下,然後答應了。
與其說是房主,不如說是二房東。原本他沒想要租房子,但是看到那個名字以及照片時,他立刻退了原來的房子,搬到了這裡。
琴酒的親弟弟黑澤蓮,一個加入了港黑的異能力者,無論從哪方麵看,都值得關注。安室透對黑澤蓮十分好奇,希望從他這裡套到港黑的信息,但黑澤蓮倒是根本就沒回來住。
算了,能夠保持聯係也是好的。
但讓安室透沒想到的是,黑澤蓮自己沒過來住,卻領了一個犯罪分子回來住。
“安室先生,這是我的朋友,他的名字有點長,叫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你叫他阿陀或者小費都可以。”
安室透微笑著看著站在對麵的俄羅斯青年,心裡恨不得當場將他弄死。
作為日本公安,他當然知道麵前的人是誰,死屋之鼠的首領,天人五衰的成員,將橫濱甚至整個日本都攪得一塌糊塗,邪惡程度絲毫不亞於黑衣組織,且十分狡猾和難抓,跟蹤之類的技術手段都能被對方給識破。
現在,可真是一個驚喜的大禮。
“……小費君?”
“安室先生,你好。”
對於陀思來說,同樣也是一個驚喜的大禮。雖然沒能如預期的那樣,和黑澤蓮同住,但是現在有了這麼一位室友,他也十分開心。
往後的生活看來不會太無聊。
對兩人心中想法毫無察覺也並不關心的黑澤蓮,正在一樣樣地數著給陀思買的東西……嗯,忘記買洗衣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