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那時我畫地為牢(2 / 2)

往前推,在港灣大橋上,黑澤蓮朝他伸出手時,森鷗外也是立刻出現將人帶了回去。

如果說將他和少年偵探隊卷入黑衣組織事件中,是因為黑澤蓮和芥川龍之介對黑手黨有價值,那這些零碎的小事,已經不像是出於首領角度的行為了。

“其實沒錢主要讓我兩個地方很困擾。”

對黑澤蓮來說,彆的方麵都能忍受,但這兩個地方,一度讓他心灰意冷。

一個是不能隨心所欲地吸煙喝酒,港黑食堂平時隻提供酒精度數很低品質也很一般的酒,隻有在重大節日時,森鷗外才會拔毛給他喝好酒,至於香煙,那是根本不提供的。

森鷗外很反感他吸煙。

他反駁過:“廣津先生和中也大人也吸煙,您怎麼不去說他們?”

森鷗外不以為然:“他們有錢,你有嗎?人家憑本事買煙,你也憑本事吧。”

錢就是本事,黑澤蓮在這方麵短了一大截。

另一個讓黑澤蓮難受的事,就是他不能再隨心所欲地送朋友禮物了。

以前他相當富有時,從黑傑克手裡拿到父母留下的巨額遺產,為了給一個可愛的女孩子過生日,甚至買下了一整座島嶼,全部提前種上了她最喜歡的粉黛亂子草,變成了一片粉霧般的海洋。

相當敗家,但也相當優雅。

“這……”這聽著有點荒唐啊,福澤諭吉不好說出口。

“是不是很荒唐?”黑澤蓮笑了一下。

福澤諭吉:“……”

“但那是我最後一次荒唐了。”

至於後來發生的事,黑澤蓮其實一直沒怎麼對誰完整地講過。

唯一的聽眾,是與他關係很好的年輕醫生,隻聽了一半,就被洗腦成了死屋之鼠的成員。

在那時,陀思找上了全身心沉浸在音樂與數學中的黑澤蓮,告訴了他關於自己想要毀滅世界的理想。

黑澤蓮在極度震驚之後,趕緊帶陀思去找了自己的朋友,一位溫柔的、總是輕聲細語的心理醫生伊萬。

結果看完心理醫生,伊萬選擇站在了陀思的那邊,並對黑澤蓮說,世界是錯誤的,肮臟到隻能靠毀滅來獲得重生,隻有陀思能給世界帶來幸福。

心理醫生被病人搞成了瘋子,荒唐可笑又可憐。

黑澤蓮帶著陀思去拜訪了更多有名的心理醫生。陀思乖順,也不反抗,默默地任由他拖著,臉上始終帶著柔和的笑意。

但看一個心理醫生,就瘋一個心理醫生。

黑澤蓮想要旁觀陀思接受治療時的過程,他想知道憑什麼那些人會聽陀思的話,都被心理醫生以行業秘密拒之門外。

然而令人心碎的是,到頭來那些人都被洗腦成了陀思虔誠的信徒。

陀思甚至感謝他:“你替我找來了同伴呢。”

黑澤蓮陷入了巨大的挫敗之中,他不能再帶陀思去看心理醫生了,他隻能自己改變他。

陀思憎惡他深愛的世界,於是他帶陀思去看世界,去感受他眼中的世界。

無形的風,流動的水,日出日落,雪後初晴。

勤勞的農民在金黃的麥田裡收割麥子,巧克力工廠裡產出最棒的酒心巧克力。

他把自己能感受到的世上美好的一切,全數獻上。

然而陀思卻說:“你覺得這個世界美好,是因為你有錢。假如你把錢都給我,我得到滿足,也許就快樂了。”

父母給自己留下了吃喝用度八輩子也揮霍不完的遺產,他們希望自己永遠保持優雅快樂的生活。

但那時候的黑澤蓮,這些東西都沒有放在心上,最大的執念是拯救自己的朋友。

——如同那位朋友,拯救幼年時的自己一樣。

黑澤蓮送出了全部家產,然而陀思還是不愛這個世界。

或許他本身就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讓黑澤蓮感受到世界的惡意,開始同他一起討厭這個世界。

他講述異能力帶來的種種災難,拿出了全世界每年因為異能力而死於非命的人數,那些因為異能力而變得強大的罪惡。

兩個人各執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隻能在漫長的時間裡耗著,互相折磨。

黑澤蓮為陀思做的最後一件事,是盜竊港口黑手黨的金庫。

這是陀思的生日願望,他答應了。

對方是黑手黨,連個異能力開業許可證也沒有,那些都是黑錢,沒關係的——他一路都在給自己做心裡建設。

當時黑手黨內部混亂,又完全不知道他的異能力,這注定是一場很成功的罪惡遊戲,隻是在最後一刻,黑澤蓮突然放棄了逃跑,留在了空蕩蕩的金庫裡,然後被聞訊趕來的太宰治抓住了。

“為什麼不逃?”福澤諭吉問出了和多年前太宰治一樣的問題。

“我要是跑了,就一輩子都被關住了。”

多年前,少年黑澤蓮已經想到了之後可能會發生的事。

金庫被竊空,這些事的後果總要有人承擔,否則無處撒氣的黑手黨必然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也許會有更多的人會死去。

當然選擇留下的大部分原因也不是因為這個,而是他已經做了第一件違背內心的事,或許陀思為了讓他早點被同化,以後還會讓他做的更多。

他到底能不能堅持自己的意誌,這些意誌會不會在漫長的消磨中偃旗息鼓?

他不能保證。

最壞的結局不過就是受儘折磨而死,那樣陀思一輩子都會記得,他是為什麼而死的,這樣即便在實現那個毀滅世界的詭異理想時,都會因為害死摯友而不得安寧。

罪與罰會全部反噬,最終吞沒他自己。

所以黑澤蓮沒有離開,為自己偷盜的行為道歉,但也沒有出賣摯友。

【阿陀,這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不欠你的了。】

再後來,一切都如黑澤蓮預料的那樣,唯一沒有預料到的,是他不僅沒被殺死,還加入了港口黑手黨,開始了新的人生。

雖然也有糟糕的事(比如森鷗外),但總歸比死要讓人高興(還能活蹦亂跳)。

“我不喜歡監獄,因為太潮濕了也沒有陽光和花,但我不認為我在坐牢,如果我逃了,大概就真的被世界判處無期徒刑了。”

唯一一次看到的花是彆在港黑乾部A肩上的香檳玫瑰。

太宰治因為對他旺盛的求生欲和頑強的生命力感到好奇,對他還算不錯,也短暫地給過他手腳自由,兩人坐在牢裡,一人半罐蟹肉罐頭。

他撕下蟹肉罐頭的包裝紙,折成了一朵紙花,送給太宰治。

“作為你不揍我還請我吃東西的謝禮。”他說。

太宰治捏著紙花,扁嘴。

“這是我見過最寒酸的謝禮了,還能算花嗎?”

黑澤蓮挑眉:“不是花,那是什麼?”

花是什麼?

花是一種形態。

是一種姿態。

是生生不息。

是源於心中,對美與生命永恒不變的追求和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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