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若卉在江晟年如同看著陌生人的眼神中,鼓起勇氣問:“你不打算再找一個嗎?”
這話聽起來沒頭沒腦,但江晟年顯然聽懂了。
他笑而不語,於若卉卻蒼白了臉色,勉強笑道:“那我以後還能再見小謐嗎?”
江晟年:“我從一開始就說了,這是你的權利,也是孩子的權利,我不會阻止。”
於若卉並沒有因此感到快活,在她眼裡,這句話比起直接的拒絕更加無情,就好像她是個全然不相關的人,哪怕他憤怒地指責她不是個合格的母親,都比這種沒有情緒的回答要好些。
“好。”她渾身脫力,隻能微弱地點點頭。
回望過去的大半生,除了竹籃打水一場空,沒有其他詞句能更貼切地形容,但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彆人。
*
“原來之前爆料江謐私生活混亂的是程倩倩誒,高一的時候是江謐同桌來著,還以為兩人是好朋友呢。”
“她們看起來完全就不是一類人啊,程倩倩天天一副陰陰沉沉的,要不是她是江謐同桌,我才不信江謐會跟她做朋友嘞。”
“相由心生,形容程倩倩再對不過了,平時一聲不吭的,原來心眼這麼多。”
“也不奇怪啊,江謐比她優秀那麼多,她嫉妒唄。”
“……”
不知是誰查了發布那個帖子的樓主IP,結果讓眾人大跌眼鏡,雖然一開始也有人懷疑是江謐親近的朋友,但知道是程倩倩以後,依舊有一種三觀儘毀的感覺。
於是又一棟議論當初誰是校園暴力罪魁禍首的高樓建了起來,其中陳欣和程倩倩兩個名字被人反複討論,甚至有兩人初中乃至小學的同學進帖,爆料她們曾經的極品事跡。
兩人轉眼變成被全校鄙夷的對象,日子自然不好過,隻是陳欣臉皮厚,人又潑辣,倒沒人敢惹她,程倩倩就慘多了,沒有任何朋友,還被全班孤立,學習成績一落千丈,成了班裡墊底的一員。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光怪陸離,誰是加害者,誰是受害人,似乎成了一個怪圈,但隻要問心無愧,好運總會眷顧。
程倩倩不敢告訴她爸自己在學校被孤立的事,隻能強撐著,直到一天在走廊上偶遇劉洋。
他站在她麵前,眼裡沒有憤怒,沒有憎惡,他隻是說了一句:“你確實不配。”
不配得到這世上任何美好的事物。
程倩倩被這句話打擊得倒退兩步,恍恍惚惚間,耳邊似乎聽到那時江謐請她吃便當、問她解題方法的聲音,她想,江謐在國外應該過得很好,她總能得到好的東西,而她不配。
高中畢業後,程倩倩考上一所三本院校,畢業後在一家大公司做前台。
“哎,看到剛才經過的女的了嗎?”同事捅捅程倩倩,一臉八卦的表情。
程倩倩回想了一下,隻記得剛才一個個子高挑,一頭濃密長卷發的女孩兒從前台走過,徑直進了電梯。
“看到了,怎麼了?”她笑著問。
“她是咱們公司董事長欽點的兒媳啊,總算看見真人了,真漂亮。”
程倩倩對這種事不太關心,她剛來公司沒多久,至今還沒見過董事長的麵,隻是隨口問道:“是嗎?很厲害?”
“當然了,國外名牌大學畢業的,現在在國外當醫生,誒對了,你高中不是在東恒念的,她還是你校友呢。”
程倩倩一怔:“她叫什麼名字?”
“這個還真不知道,隻聽說姓江,她爸是華興老總,背景也很牛的。”
“我們公司董事長是誰?”程倩倩突然冒出一句。
“公司董事長你都不知道,他以前是咱們這兒的副市長,退休以後才來擔任董事長的,我倒是知道他兒子,叫劉洋,現在也在國外。咦?我算了一下,你們可能是同屆校友啊,是不是?”
程倩倩身體僵硬,許久後才抿唇道:“不是,我不認識他們。”
“那好。”
……
*
江晟年躺在醫院病床上,微笑著看著坐在病床旁嚎啕大哭的江謐。
他張張嘴,聲音微弱:“兒子都要結婚了,還哭得跟個孩子似的,多丟人……”
江謐不為所動,似乎想要把全部的痛苦發泄出來,哪怕劉洋和兒子輪流上前勸慰都不管用。
好不容易哭夠了,她抽噎著:“我……我不管……你要是不放心,就留下來多陪我一陣兒,彆死在我前麵,我不接受……”
“這是什麼話!怪我,把你寵壞了。”說完這句,江晟年咳嗽起來,嚇得江謐連忙噤聲,眼裡滿是小心翼翼和強烈的不舍。
江晟年眼皮動了動,給劉洋使了個眼色。
“彆讓爸走了都不安心,乖,聽話,彆哭了,到外麵穩住情緒再進來。”劉洋抱住妻子,柔聲安慰。
江謐捂著臉,總算聽了劉洋一句,跟著他走到病房外,留兒子在裡麵陪著他爺爺。
在走廊長椅坐定,她剛想開口,病房門卻突然開了。
兒子站在門口,眼神悲痛地看著母親:“爺爺他,走了。”
江謐身體劇烈晃動了一下,要不是劉洋抱住她,恐怕要栽倒在地。
她埋在劉洋懷裡,想哭,眼淚在此時卻像乾涸了一般。
劉洋側耳,隱約聽見她說:“他離開我了,這世上最愛我的人離開我了……”
劉洋莫名鼻酸:“你還有我,還有兒子,爸他走得放心。”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江晟年對江謐的愛,他護了她一世,即便他和江謐早已經知道她和他並沒有血緣關係。他有一種感覺,那個病床上的老人其實什麼都知道,隻是對他來說,這不重要,對他和江謐來說,也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