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一路上都在流淚, 但是下了飛機,她就擦乾了眼淚,沒再流過一滴淚。
到地方是淩晨三點。燈火通明的機場像白晝,悶熱潮濕, 像把人悶在一個透明罐子裡。
快速出了機場, 打車, 一路上,她都在催司機用最快的速度。
午夜, 大街空曠寂寥,一排排路燈不停飛速倒退。路燈的光芒在車窗玻璃上被切割成無數道光線,讓她忍不住閉上眼。
哭得太久, 眼睛很疼。怕莊辰在睡覺,不敢打電話過去。同時也希望他睡著了。
她上飛機前就給錢翰打過電話, 被告知的是莊辰已經接受完調查,回了家。之後還要陸續配合調查。因為對方一口咬定被騷擾。
到了門口,刷開指紋門進去,把行李箱放在玄關,踢掉鞋,光腳直接快速衝上樓, 進臥室, 沒人,推開浴室門,也沒人。
心不由的提起來,渾身發冷哆嗦。七月天熱心冷。
飛快去了書房, 停頓了一秒,壓下門把手,打開就看到了坐在書桌後, 穿著黑襯衫的高大挺拔的莊辰,心終於落地。
聽到動靜的莊辰咻地抬起頭,眼神泛冷,閃著寒光,看到麵前的人,一秒收起表情,站起來,然後不動聲色地把手腕背到身後,牽強的扯了扯嘴角。
但是這一幕沒逃過宋瑾的眼睛,走到他身邊,也沒說話,拿過他背後的手,把袖子卷起來,看了幾秒,內心如江水般翻滾,用力壓下眼淚,很鎮定地說,“醫藥箱在哪裡?我給你包紮。”
說完,環視書房,拉開書桌邊的抽屜尋找,從裡麵找到了一個小型醫藥箱。
牽著莊辰的手,到書房沙發坐下,拿出棉簽,擦乾血跡,打開碘伏,慢慢擦拭消毒,“會有一點疼。”
莊辰一直看著宋瑾,看到她看見他手腕上的傷口時,眼睫輕顫,強迫自己鎮定的樣子。看到她冷靜給他消毒包紮,但是她緊握棉簽的手骨節發白,微微發抖的樣子。
她全程沒問為什麼,也沒指責他,更沒有哭喊著罵他。
她從看見到接受可能花了不到一分鐘時間。
然後聽見她笑著說,“我現在做的像不像之前我摔倒的時候,你給我消毒包紮?好像時空輪回一般,莊辰,我們扯平了。下次我需要你這樣照顧可能要等到我生孩子了,我們就一次換一次,好不好?”
宋瑾知道以後可能還會發生這種情況,她不希望莊辰因為今天她看見了,覺得愧疚,給自己更大的負罪感。所以就用這樣一套說辭,讓他做得這件事看上去合理一些,心理壓力小一點。
宋瑾一邊說,一邊給他包紮,最後係緊紗布的時候還特地綁了個小蝴蝶結。
處理完傷口,宋瑾收拾東西,莊辰一直注視著她。
把垃圾分類裝好後,宋瑾笑著扭頭看他。
直到這時,她才做好心理建設,才敢直視他。之前一直低著頭,就怕自己看著他的時候會忍不住淚意。儘管眼淚快要流乾。
“想不想聊天?聊什麼都可以。比如莊曉夢?”宋瑾一臉溫婉地笑著說。
莊辰喉結上下滾動,他沒想過半夜四點,宋瑾會回來,所以做這些的時候是沒考慮她會看見的。他隻是單純的想發泄。
他沒感覺到疼,隻是體內被一股強烈的自我否定,甚至自我毀滅的念頭充斥著,他需要一個發泄口。
“對不起,我沒控製住,嚇到你了。”莊辰撇過頭,避開宋瑾的視線,低聲說。語氣很消沉,也很愧疚,說這話時,下頜線緊繃,額頭青筋暴起,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宋瑾站起來,靠近坐在沙發上的莊辰,輕輕抱住他,撫著他的脖子輕聲說,“不要說對不起啊,沒事的。我能理解,我沒被嚇到。老實說,我在來的路上,想得更可怕,還以為你會扔下我,不要我了。能看到你,我已經非常開心了。”
宋瑾沒隱瞞,她確實做過最壞的打算,特彆是推開臥室門沒看到莊辰的時候,心都停止跳動了。那一瞬間,鋪天蓋地的痛苦湧過來,差點將她淹沒。
莊辰伸手抱住宋瑾,緊緊環住她的腰,閉上眼,想從她這裡吸取一點讓人開心的元素,過了會,才開口,“隻要我還有一絲理智,我不會以你不想要的方式離開你,不會的,我舍不得。也知道如果我那樣做,你不會原諒我。”
這是他情緒逐漸下沉的時候唯一能抓住的念頭。無數的負麵想法湧進腦袋裡的時候,他用儘所有辦法開解自己。但是那種無力感和強烈的自我厭惡還是將他吞噬了。
“嗯,你知道就好。肚子餓不餓?我去給你煮碗麵,在家裡我爸教我的。本來他不想教我,是我纏著他,跟他說,如果莊辰不在家,你女兒可能會懶到被餓死,他才屈服。”宋瑾笑著說。
莊辰在宋瑾懷裡蹭了蹭,“再抱一會。”
“好。”宋瑾就這樣站著一下一下撫他的後背,讓他平靜下來。
好一會之後,宋瑾溫柔地輕聲細語,慢慢說,“這幾天我們就在家裡吧。出差的事,我發了消息給當地負責人,把時間推遲了,他們也同意了。這件事你不用擔心。”
“另外,我把我爸的菜譜都拍下來了,你照著做,我想吃你做的飯。還有,家裡的冰淇淋也沒了。我們去超市多買一點回來,上次那個海鹽味的冰淇淋很好吃。我想再買一些,你陪我去好不好?”
需要找一點事,讓莊辰擺脫這種情緒。宋瑾其實沒有跟真正患有抑鬱症的人待在一起過,她所知道全都是理論。
這會,她覺得讓莊辰做一些生活化的事可能會有點幫助。把他的注意力放在一些可以操作的事上,讓他滿腦袋的快速運轉的負麵思維停頓一下,哪怕一小會都行。
她知道這會莊辰處在一種高速的內耗中,非常累人,非常壓抑,需要做些事讓他停下來。
之後慢慢觀察他的情緒,如果他還是從裡麵出不來,就得帶他去看心理醫生,甚至再吃藥。
這些都得一步步來,她需要觀察,需要摸索。
“好,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再怎樣也不能讓自己女朋友變瘦。你已經很瘦了。”莊辰回,這個時候他願意把自己交給宋瑾。她讓他有很強的安全感。他可以放心依靠她。
“所以你在暗示什麼?我身材哪裡讓你不滿意了?”宋瑾說著示威一樣還捋了一把他的頭發。
這個時候,她不會在他麵前小心翼翼,越正常相處越好。在她的概念裡,莊辰這會就是正常人,隻不過,他的思維在一個很無力的世界裡,可能一時沒法出來。
“沒有不滿意,不能更滿意。你哪裡都是最好的。沒人能代替。”莊辰說。雖然是美好的記憶,但是這會說出來沒有更多情緒,語氣平平。
“之前韓時雨還跟我說,以我的身材,你居然能忍這麼久,還擔心你有問題來著,結果你簡直讓人大開眼界。”宋瑾想起度假村那幾天,麵前的人真是花樣百出。
“那是因為你讓人愛不釋手。我所有這方麵的快樂都是你給的,非常開心,非常滿足。”他在努力跟宋瑾交流,讓她不那麼擔心。
“那我現在讓你再開心一下?”宋瑾說完捧起懷裡人的頭,細細親吻他。
這個時候隻要能讓他開心起來,做什麼都可以。
但莊辰製止了她,語氣低沉,充滿愧疚,垂著頭,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對不起,我現在可能力不從心。”
“你以為我要強迫你?”宋瑾停止親吻,瞅著眼前的人,“你想得美。我隻是想親親你,不做其他的。”接著又親了他一會。
宋瑾其實沒料到莊辰這會的症狀已經這麼嚴重,所以她很快就改口了。
“莊辰。”宋瑾看著窗外微亮的天光,喚了聲麵前的人。
“嗯?”
“想不想去看日出?”這會淩晨四點多,開車到郊區,應該能趕上日出。
“不太想,你想去的話,我陪你。”莊辰這會其實整個人都懨懨地,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隻有麵前的懷抱能讓他感受到一點世界的存在。
“哦,那今天就不去。以後你再陪我去看日出。我還沒正兒八經看過日出。”宋瑾順著聊天。
“好。等我好了,我們就去。”
“你現在沒有不好,隻是你體內有一頭野獸把你困在裡麵,不讓你出來。但是呢,我可是美女,我會把野獸誘惑出來的。你就乖乖聽我的話。”宋瑾在腦海裡飛速轉動著要怎麼做,其實她沒有把握,但是能想到的,都得試一試。
“好。”莊辰簡短回答,有一股力一直拉著他往下沉,但麵前的人又把他拉著往上走。
他這會很累,很無力,心裡很空,好像什麼也填不滿,腦袋裡全是消極、糟糕的想法。時而清醒的可怕,時而混沌不堪。
有一會,兩人都沒說話,宋瑾能感受到莊辰周圍暮氣沉沉的那種陰霾,不能讓他繼續沉下去,“我去煮麵,我們吃一點,然後再抱著一起睡覺,睡到地老天荒,好不好?”
暫時出不來,也許睡眠能阻止那些亂麻一樣的思緒繼續打結。
“嗯。”
“那你陪我去廚房,我還是有一點怕火。”宋瑾彎腰抱起懷裡的人,雙手捧著他的臉,笑著注視著他說。
莊辰點頭。
兩人牽手下樓。宋瑾去廚房。
莊辰去到玄關處拿了雙拖鞋出來,到廚房,蹲下,“地板涼,穿上鞋。”
宋瑾心頭一顫,差點落淚,用力忍住了,抬腳,腳上被套上拖鞋。
莊辰開了火之後,宋瑾就把他趕出廚房了,“我要自己做,你去餐廳坐著,等會你欣賞一下我的成果。”
宋瑾把客廳的音響開了,放一些舒緩的音樂,自己在廚房忙碌。
其實手忙腳亂,一團亂麻,鍋裡的水都開了,麵條還沒找到,在櫃子裡到處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