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近距離交錯掠過,在那不到百分之一秒的交錯中,一雙已經部分轉化為結晶體、被細微晶簇包圍的眼睛在貝爾克眼前一閃而過。
他有些愕然,依稀覺得那雙眼睛有點眼熟……
……
一個身披綠色神官裙袍,上半身美麗端莊,下半身卻是猙獰的植物根須的女人從火焰中緩步走出,一步步地走向埃德蒙·摩恩。
身穿黑色甲胄,外披狼皮披風的埃德蒙站在桌後,死死地盯著那個從火焰中走出來的女人,盯著那個萬物終亡會女教長。
“這一切都是你們的陰謀?”他沉聲說道,話音未落,一柄黑色利劍已經出現在他手中。
與此同時,他注意到那些站在不遠處的侍從和衛兵都毫無反應,仿佛已經陷入某種催眠狀態,完全不曾注意到入侵者的出現。
貝爾提拉不緊不慢地來到長桌對麵,看著眼前的安蘇王子,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對彆人而言,這是陰謀,對你而言,這是陽謀,不是麼?我們的‘盟友’殿下……”
埃德蒙知道這個詭異的女人極端危險,力量強大,他一邊悄然為自己施加騎士領域的祝福,一邊壓抑著怒火說道:“你們果然不可信。”
“這一點你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了麼,充滿自信的王子殿下?你隻不過是習慣性地低估了彆人,高估了自己罷了。”
貝爾提拉一邊說著,一邊竟好整以暇地從旁邊拉過一把椅子,在埃德蒙麵前坦然坐下——她那藤蔓和根須形成的雙腿蔓延生長,伴隨著沙沙聲,與座椅和地麵融為了一體。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你又想做什麼?!”
“我們?”貝爾提拉笑了起來,笑容格外真誠——事實上,這幾乎是她七百年來唯一一次發自內心的笑容,“我們想為人類尋找一條生路,一條能在眾神的餐桌上,在世界的惡意中延續下來的生路。
“而我……我隻是來迎接你的,迎接全新的你。”
“瘋子。”埃德蒙感覺自己完全無法理解這種邪教徒的思路,他已經積蓄好了力量,不想再有任何變數,於是他長劍揚起,無數細碎的黑色裂紋迅速從劍尖彌漫而出,仿佛蛛網般封鎖著整個空間。
長桌在裂紋中化為粉塵,座椅一個個四分五裂,然而在那致命的黑色裂紋蔓延到貝爾提拉身上之前,一陣陣令人頭痛欲裂、理智崩潰的低語和呢喃聲突然湧入了埃德蒙的腦海,他驟然間失去了對手中長劍的控製,甚至整個人都搖搖晃晃無法站立。
貝爾提拉靜靜地看著埃德蒙用劍支撐身體,逐步走向崩潰的模樣,淡淡地說道:“你最近是不是經常感覺口渴呢?”
“水……”埃德蒙臉頰兩側正漸漸生長出剔透的晶簇,他的雙眼中驟然劃過一絲明悟,“你們下毒?”
“不是毒,隻是一個祝福——‘神明’親賜的祝福。”
“你們……會毀了……安蘇……”
“毀了它的,是你,或者應該說,是你們,”貝爾提拉近乎憐憫地看著眼前的王子,“還記得麼,這個漩渦,是你開啟的。”
埃德蒙感覺自身的理智正在飛快消散,那呢喃低語聲正在迅速剝奪他的思考能力,他艱難地開口,近乎本能地說道:“我隻是……想重新帶給它……繁榮……”
貝爾提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靜靜地注視著已經快要失去自我意誌的安蘇王子,眼神深邃,語氣低沉:“你們,真的理解什麼是真正的繁榮麼?”
埃德蒙的視野中覆蓋了一層朦朧的光幕,他的眼球正在迅速被結晶體重塑,在那異化的視野中,他隻能看清貝爾提拉的眼睛,那雙眼睛深邃,堅毅,仿佛帶著某種可怕的偏執,卻又帶著令人難以相信的純粹和理智。
他不理解,為什麼一個瘋狂的邪教徒會突然露出這樣的眼神。
這個眼神讓他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從墳墓中回到這個世界的人。
在失去自我意誌之前,他聽到了對方的最後一句話:
“你從未真的低頭看過,看一眼那些卑微的人。”
……
“晶簇化”的襲擊者全部倒下了,包括那個眼睛看起來很熟悉的……人。
她已經變成一個身高兩米的怪物,膨脹扭曲的血肉中混雜著充能的水晶,但貝爾克還是認出了她。
她倒在遍布薄霧的街道上,身體蜷縮著,微微發抖,這讓貝爾克想到了不久前,他在一個巷子裡看到對方的時候,當時她也是這麼蜷縮在地上,蜷縮在泥漿裡。
貝爾克慢慢走上前,身上的一些細小傷口傳來尖銳的刺痛,他以長劍支撐著身體,在“洗衣女”麵前蹲下身子,和對方的頭部平齊。
“是誰把你們變成這樣的?也是那些黑袍的怪物麼?”
那晶簇化的女人發出嘶啞的聲音,在一陣艱難的喘息中,貝爾克聽到了他完全無法理解的答案:“我們是……自願的,大人。”
年輕的侯爵驚呼出聲:“為什麼?!”
那個已經看不出人類樣貌的“怪物”抬起了頭,輕聲說道:
“變成這樣……吃石頭就可以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