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觸摸鬢邊所戴的茶針,隻有這東西,隨時提醒她這隻是一場夢。她開始有些明白,仿佛是所有人都入了她的夢,陪她回到了成元初年。
而整個夢境中,隻有她保持了清醒。其他人,隻有在夢醒之後,才會擁有記憶。
若是這樣的話……黃壤姿態嫵媚地輕撫鬢間茶針——靈璧老祖,那我可就要給您獻上另一重驚喜了!
“姑娘!”她身邊,丫頭戴月一臉不安,“您剛剛笑得好嚇人。”
“是嗎?”黃壤回身看她,半晌,突然問:“戴月,你想名揚天下嗎?”
戴月是個苦孩子,她母親是凡女,乃是黃家的下人。一日黃墅請了幾個小妖過來喝酒,他的狐朋狗友,自然也正經不到哪去。
那幾個小妖,在後院遇到掃灑的凡女,便將之玷汙。隨後,那凡女就有了戴月。
戴月生來就是半人半妖,她頭上多了兩個狐狸耳朵。大家都笑話她爹應該是那隻公狐狸精。
當然了,公狐狸精自然不會認她。她母親很快老病而死,戴月生得好看,她若想要侍候黃墅,在黃家混個姨奶奶也不是什麼難事。
但她常常灰頭土臉,並不張揚自己的美貌。
黃壤院子裡需要丫環,她便積極表現,努力爭取。黃壤喜她韜光養晦,又手腳利落,便將她要了過來。她到了黃壤身邊,這才沒什麼醃臢人垂涎。否則大抵也是跟她娘一樣的命。
於是她侍候黃壤很是儘心,以至於後來黃壤做什麼事都不避著她。
時間久了,她便成了黃壤的心腹。
但是後來……嗬,後來黃壤攀上謝紅塵,想要嫁入玉壺仙宗。
謝紅塵卻並沒有昏頭,他對黃壤做了細致入微的調查。而其中“出力”最大的,就是黃壤這個貼身丫環。條件是謝紅塵將她帶離黃家,脫了她的奴籍,並許她拜入仙門。
為了這誘人的條件,戴月將黃壤的底子吐了個乾淨。當然了,為了防止黃壤知道後報複,其中有一些事,她便添油加醋,說七分藏三分。
原以為,黃壤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嫁給謝紅塵了。誰知道,黃壤卻還是如願出嫁。為此,戴月很是忐忑了一陣,但好在謝紅塵向來守信,在多方印證之後,果然將她贖出黃家,脫了奴藉。並薦她拜入幻蝶門。
初時戴月一直惶恐不安,生怕黃壤報複。但黃壤一直沒有動作,二人也再沒見過。
有了謝紅塵的舉薦,又曾是謝夫人的貼身婢女,戴月在幻蝶門過得不錯,聽說還嫁了個家世優渥的世家子弟。
——畢竟謝夫人之賢德,聞名仙門。她的貼身婢女,自然也差不到哪去。
而多少年之後,黃壤又見到了她。時間真不能往回倒,不然很多話聽起來,都會可笑。
比如現在的戴月就顯得很是猶豫:“姑娘又笑話我。我不過是個服侍姑娘的丫頭,怎麼敢想什麼名揚天下呢?”
黃壤倒是不在意,說:“現在,你可以想一想了。”她在此處頓了頓,突然說:“十日之後,由你去接待八……八……八十幾皇子來著?”
戴月一臉無奈:“八十六皇子。”
“對。”黃壤一想起這排序,便十分想笑。她道:“我都想提前恭喜你了。”
當年梁米之事有多轟動,黃壤可是再清楚不過了。如今她將這事兒讓給戴月,自然便是將功名利祿一並轉手了。戴月自然不解,她問:“我、我?我不行啊十姑娘!”
黃壤說:“我自然有辦法讓你行。”
戴月問:“十姑娘,那您呢?您要做什麼?”
黃壤仔細打量自己這一雙纖纖玉手,說:“本姑娘要轉修武道。”
“什、什麼?!”戴月瞪大眼睛,像是聽到了什麼駭人聽聞的鬼話。
可是從那一天起,黃壤真的開始轉修武道了。
她用自己的積蓄,買了許多靈丹,開始錘煉體魄,為自己的武修之路打下基礎。
戴月看她如見鬼。
——十姑娘什麼時候對這些東西感興趣過啊!
第一秋約定的十日之期,很快就到了。
黃壤本就培育過梁米,如今再次培育,當然是不費吹灰之力。她將花盆端給戴月,悄悄同她耳語幾句。戴月仍是不安,黃壤卻不耐煩地道:“馬上離開,不準打擾我練功。”
沒辦法,戴月隻得抱著這花盆出去。
第一秋到了黃家,卻沒有去見黃墅——他對黃墅這個人,實在是不喜。
他徑直來到黃壤的小院,顯然,黃壤上次請的那一批托兒,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而剛進到小院,他就看到角落裡有個丫環正蹲在一個花盆前。他走過去,驀地發現那花盆裡的土乾得結了塊,卻有一個小綠芽,自土裡鑽出來。
“這是什麼?”第一秋突然開口。那丫頭當然是戴月。她嚇了一跳,抬頭見是他,忙跪地道:“戴月拜見殿下。”
又是殿下……第一秋皺眉,怎麼世人這麼喜歡這個稱呼?但他也並不打算跟一女子計較。他隻是又問:“這是什麼?”
“啊……這!”戴月想起自家十姑娘的話,忙說:“回殿下的話,這是……是戴月培育的一株糧食變種。上次聽到監正的話,戴月……就悄悄培育了一株。”
“你?”第一秋將那花盆挪到眼前,隻見盆裡土壤結塊龜裂,毫無水分。但那小芽卻綠油油的十分飽滿。他說:“黃家一個丫環也有這樣的本事。看來是我小瞧黃墅了。”
戴月平生第一次被人肯定,頓時臉羞得通紅:“殿下過獎了。我、我隻是從小跟著十姑娘,耳濡目染,也跟著學了些。”
第一秋嗯了一聲,說:“你培育此物,你們十姑娘知道嗎?”
戴月心中略一猶豫,就道:“十姑娘她……並不知道。”
第一秋點點頭,說:“那你便自行培育吧。最近幾天我會住在仙茶鎮。你若需要什麼,便遣人前來報我。”
戴月微微抬頭,正撞上第一秋的目光。她心中一陣發虛,便連頭也開始暈眩。生平第一次,有這樣俊美尊貴的人物同她說話。而且是這般和顏悅色、溫和親近。
“我……好……好。”她幾乎慌亂地道。
第一秋沒再見黃壤,他舉步出了小院,李祿和鮑武便迎上來。李祿問:“監正不再見見十姑娘了?”
“不必了。”第一秋回想剛才的事,道:“可能十姑娘身邊這個叫戴月的丫頭,才是黃家真正有天賦之人。能在我們提出要求的第十天就交出這樣的良種,此人不凡。”
李祿又看了一眼小院,說:“但若論姿容,監正應該更喜歡十姑娘那調調。下官還以為,監正會見見十姑娘。”
第一秋掃了他一眼,他立刻躬身道:“下官多嘴。”說著話,假模假樣地給了自己一個嘴巴。
當然了,黃壤也沒想著見第一秋。她正在刻苦攻書。
“該死的,這都寫的什麼啊!”黃壤看得抓耳撓腮。沒翻兩頁書,她就想睡覺。但十姑娘也是個狠人。她抽下頭上茶針,往自己大腿上一紮,頓時整個人精神一振。
——頭懸梁、錐刺股,也不過如此了。
謝靈璧,你且好生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