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章：不晚
謝紅塵當眾應下了這門親事, 謝靈璧雖然不滿，卻也沒有多說。
他身為祖，不總當著司天監和何、張、武等人的, 卻駁宗的話。
然而, 何、張、武等三人卻是分細致的。縱然此事塵埃落，他們也並不離開。反而是以長輩之名，幫著玉壺仙宗, 開始置辦起黃壤的終身大事來。
采買自是不必說，宗裡的布置也一樣馬虎不得。
三人身為一方之, 如今卻滯留玉壺仙宗, 親自料理這些小事。黃壤自然知道他們是為了誰。
——是知道謝靈璧不滿，怕他難為自己。
黃壤這一，有父如黃墅，有母如息音。
但此時, 她卻見到了真正的長輩應該是什麼樣子。
在幾人的操持下，玉壺仙宗的請柬一封一封地發出去。山上大到場地, 小到草木，也都一一裝飾起來。
這場喜事，更是鬨得沸沸揚揚, 無仙門是民間, 無一不在談此事。
有人說，這表明朝廷與仙門將摒棄前嫌，有人說黃壤不過是仙門派入朝廷的探子。有人說謝靈璧是迫於何、張、武等人的壓力。
傳言紛紛揚揚, 各有不同。
監正大人自然是不在。直到另一種傳言入耳, 他終於是坐不住了。
——這一日，朝廷繳獲了一批禁書，監正大人見了, 不免問翰林學士唐大人：“朝廷多日不曾下過禁令，怎麼會有禁書？”
唐大人掃了他一，說：“監正大人問得好啊。唐某也正好贈一本監正。”
說著他，他揮揮手，自有一小吏將書籍奉上。
監正大人隨手一翻，臉上神情漸漸凝固。
——書是一本野史，上繪聲繪色地解釋了監正大人死皮賴臉、不惜四尊超甲級對戰傀儡也要求娶黃壤的原。
監正慢慢往下翻，發現作者對此事的解釋真是彆出心裁。
作者將監正大人“腰纏寶物”之事，與他的“青梅之死”聯係到了一處。得出了“一般女子無福消受”的結。然後又將修武道且土妖出身的黃壤與此事相勾連。
得出了監正大人為何非黃壤不娶的結。
當然，其描繪之細致，活色香、無一廢字，沒有二年腦疾者不複述。
“市井毒瘤……”毒瘤啊！監正大人無表情地將書本放回去：“刊印成書者通通抓捕！”
及至成親之時，不僅司天監重視，玉壺仙宗也是廣宴賓朋。
這一日比及黃壤拜師那一天，便又熱鬨了許多。
更為難得的是，連白骨崖苗耘之也不遠萬裡趕來，討這杯喜酒。
苗耘之可是甚少理會仙、凡之事的，這些年他懸壺濟世，隻是這脾氣卻壞得很。
師問魚壽辰也曾宴請過他幾回，他連賀信也不發一封。
如今這一番露，著實出人外。
著他的現身，一些不世高人也紛紛而至。
這為玉壺仙宗平添了許多輝光，不像是為弟子成親，倒更像一場盛事。
這日清晨，黃壤早早就被喜娘叫起來，開始打扮。
她的喜服由司天監準備，分繁複華美。珠冠更不用說，由監正大人親手製作，再如何細微之處也絕不馬虎。
及至吉時，喜娘扶著黃壤自居住出來。謝紅塵已經等在門口。
耳邊喜樂飄飄，他卻依舊神色清冷。
“黃壤姑娘父親已逝，好在宗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就請宗親自為阿壤姑娘蓋上蓋頭吧。”喜娘連聲音都透出歡喜，這樣的一場親事，夠她吹噓一世了。
謝紅塵踏進房門，緩緩來到黃壤前。
但見伊人盛裝，雙瞳剪水、膚似凝脂。
黃壤見了他，仍是輕輕一福，道：“弟子拜見師尊。”
喜娘為謝紅塵遞過蓋頭，吟吟地候在一旁。謝紅塵接過那紅得刺目的絲綢，回憶如重影交錯。
那一瞬間，他看見紅燭高照，他輕輕掀起新娘的蓋頭。
而紅綢之下的人，羞絕豔絕，與這一刻驀然重合。
世界一陣旋轉，他總覺得這不對。
卻又說不上來詭異之處。
“宗，吉時快到了。”旁邊的喜娘輕聲催促。
謝紅塵低下頭，但見美人凝眸，向他微。他抬手，於是指間紅綢終是覆蓋了她，記憶中盤旋不去的眉目，也在刹那間化沙。
“好了，宗攙著新娘子出門嘍！”喜娘高聲道。
外自有鞭炮齊鳴，仙音齊奏。
謝紅塵牽著黃壤一步一步，離開了點翠峰。
觀禮的賓朋齊聚於山腰，第一秋也早已換好喜服，在前方等候。
紅綢似海，爆竹如雷。
謝紅塵隻覺得有一層被禁錮的記憶隨著這聲響，震動不安，像是將要被炸裂開來。
那是什麼？
他曾經牽著誰進過玉壺仙宗，沿著這山路向上，拜過天地，進過洞房？
那年金秋，是誰贈他一枝花，臨彆之際，又告訴了他什麼？
是誰殷切地喚了一聲“紅塵”，可他不肯回頭？
他思緒混亂，連腳步都亂了章法。
可他是牽著黃壤，來到了第一秋前。
此時的第一秋一身喜紅，他的目光長長久久，一直在黃壤身上的駐留。
謝紅塵與他對而立，算起來，不過是咫尺之遙的距離。可是那一刻，他突然——為什麼這個人就娶到她？
司天監與玉壺仙宗的關係，近年來日漸緊張，可為什麼，他就可以？
謝紅塵嘴唇微張，要說話，耳邊的聲音卻實在過混亂。
“和……和離書？什麼和離書？”
“她讓你這麼做的？”
“好……也好。反正如今我形同廢人，也不再是她願棲息的梧桐。”
他牽著黃壤的手，將其交到第一秋手上，隻覺得額中腦漿如沸，疼痛難忍。那是誰的情真，掩埋在荒草叢。
第一秋接過黃壤的手，與她五指相扣。黃壤久久不動，她讓這一刻再久些。
一百年光陰離亂，相聚少，喜悅也過短暫。
若時間格在這一刻，至少你我都滿心歡喜，也算假裝一個圓滿。
但是……
黃壤緩緩地鬆開了手。
但是謝靈璧是要死的！
否則怎麼對得起我百年苦修？
黃壤抬起雙手，輕輕掀起了蓋頭。
周圍說話聲漸漸停息，顯然，所有人都注到了新娘子的舉動。
原本，玉壺仙宗乃是仙門，也不需要拘著凡禮。但是司天監是朝廷，這般舉動，是失禮。
何惜金說：“阿壤，不可提前揭蓋頭的。”
他上前，正準備替黃壤重新將紅綢蓋好，可黃壤向另一個人，含道：“靈璧祖，弟子今朝成親，就要拜彆宗門。臨行之前，有一個願望，希望祖成全。”
謝靈璧心中不滿已極，然而眾人之前，他並不失態。所以他問：“何事？”
黃壤仍是淺淺，道：“弟子學藝多年，醉心於劍道，卻難見上法。今日，弟子請祖當賜藝，讓弟子……聞道於今朝。”
“聞道”二字，她吐字清晰絕決，甚至帶了幾分狠戾。
所有人聞聲嘩然。
這是要當眾挑戰謝靈璧的思。
所有人目光都落到謝靈璧身上，謝靈璧冷，他身為宗門祖，被架到這種地步，是不退縮的。
否則傳將出去，眾人豈不話他畏懼宗門一後？
他站起身來，輕聲道：“學海無涯，你有此心，甚好。”
“甚好”二字，他說得咬牙切齒。
“阿、阿阿……”何惜金情急之下，說話更是磕巴。
好在旁邊武子醜急道：“阿壤何其糊塗，這東西本就對你不滿。你挑釁於他。若他對戰之中暗下殺手，如何是好？”
張疏酒自然也心焦，他道：“既然是祖賜藝，那當然是點到為止了。以靈璧祖的為，豈會傷了區區一個小輩？武門多慮了。”
這三人言語各異，但話裡話外都是一個思——保護黃壤。
黃壤感覺到了這種維護，它像一件外衣，雖不可見，卻抵禦人世清寒。
她著向三人施禮，其中真誠，勝過了她在黃墅跟前的半“孝順”。
“阿壤誠謝三位。”她拜過三人，又轉身看第一秋。
第一秋輕輕鬆開她的手，說：“雖未拜天地，但如今本座也算是你夫君。夫君若是代為出戰，也是說得通的。”
他不知道黃壤為什麼非要戰勝謝靈璧。
但他也沒有問。
當初瞰月城的談話，一直到現在，他默默相助，卻來不問。
黃壤微，說：“前半，我習慣了萬事靠自己。所以這一戰，是我親自去吧。”
說罷，她解下喜服的外披，第一秋很自然地接在手中。
黃壤自腰間的儲物法寶裡掏出兩柄劍，其中一柄，是當年謝靈璧親手鑄造的“一枝獨秀”。而另一柄，則是第一秋所鑄的黃金劍。
黃壤抽出一枝獨秀，將黃金劍背在背上。
謝靈璧已經冷著進到了演武場，他揚手虛一抓握，一名弟子的佩劍便已到了手中。
顯然，他以此劍交戰黃壤。或者說，黃壤並不配讓他以心劍應戰。
謝紅塵皺眉，隻有他知道，黃壤的修為絕對不弱。這些年，她刻苦了。
所有人圍場而立，又困惑又有些興奮。
這可是謝紅塵的弟子對決宗門祖，雖然用“對決”二字並不恰當，但是這也是有史以來，絕無僅有。
黃壤為何在出嫁之日，幾近挑釁地要求對戰謝靈璧？
不說旁人，便是謝紅塵也不解。
這些年，黃壤如何瘋魔一般地苦修，所有人都看在裡。
誰也不知道她的目的。
而百年之後，她來了這麼一出。
何惜金心急，嘴上卻說不出來。他扯了扯張疏酒，急道：“判、判、判……”
張疏酒立刻會，他對謝紅塵道：“謝宗，此戰必分精彩，不如就由你我一並入到場中，判勝負，如何？”
話落，他趕緊又補了一句：“當然了，祖修為深厚，一個晚輩，無如何都有不足。但也是個過場。”
謝紅塵知道，這幾人是擔心黃壤。他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