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仙茶鎮黃爛成這個樣子,不待也罷。
她腦子裡轉著念頭,而黃均:“昨日裡讓我不要出門,怎麼知春秀……會去三裡坡的竹屋?阿壤,……”
她才剛問出這句話,突然有人罵:“這隻會勾引人的娼婦!”
黃均臉色一白,頓時止住了剩的話。
息音從外麵進來,她扔掉手裡的“求子神藥”,衝來抓住黃均就是一記耳光:“大庭光眾之就做出那賤樣子,也不害臊!是生怕那些小賤人瞎,看不見嗎?”
黃均捂著臉,知息音又犯病了。
息音穿一身淺灰色布裙,這年她求神拜佛地想要個兒子。於是穿著也樸素。
時她臉頰消瘦,窩深陷,加之神情癲狂怨毒,整個人便很是可怖。
黃壤牽起黃均,想要出門躲避。
不料息音一把抓住黃均的頭發,她隨手操起抵窗的叉竿,劈頭蓋臉地打過來。
黃均是小小土妖,修功法其實就是及食靈力,維持人形,再護養土地。
本身並沒有什麼戰力。
這木棍揍身,雖不致命,卻也痛極。
而黃壤,可是修了一百多年武。
她不耐至極,一把搶過息音手裡的叉竿,借力將她推倒地,怒:“夠了!”
息音猛地坐倒地,發髻鬆散,衣裙臟汙。她中怒火更甚。
“……這個賤種!早晚也跟姐姐一樣……”她喃喃罵,忽而衝進屋子裡。
黃壤拉著黃均就要跑,黃均說:“阿壤,不該這樣罵她,她這年精神更差了……”
黃均話音未落,息音驀地衝出來,她手中寒光一閃,直奔黃均麵門而來。黃均意識伸手一擋,臂傳來劇痛。她這才意識到那是什麼——那是一把尖刀。
“我劃花倆的臉,這樣就不會有人再說三四了!”息音喃喃,狀似瘋狂。而黃壤臂間,皮肉翻卷,露出白骨,片刻之後,血流如注。
黃壤有一種舊輪回之感。
她衝去,毫不留情地用叉竿打落了息音手裡的刀。玉壺仙宗的劍,對付息音實是太簡單。息音顯然是痛了,她縮回手,呼呼直喘。
黃壤盯著她的睛,冷笑著:“我賤?息音,當初身閨閣,卻跟黃墅未婚先孕,最後被息掃地出門,隻能嫁黃。到底是誰賤?”
息音如受當頭一棒,踉蹌後退。
黃壤字字嘲諷,:“自甘墮落也就罷了,偏生要生我出來受苦!那求子的湯藥喝再多,也不會有兒子!誰會願意從肚子裡爬出來,認這樣一個窩囊無能的女人為母?”
她握住黃均的手,一步一步向院外走,還不忘:“看看現的樣子,偏偏還想要端著曾經千金小姐的清高和派頭。真是又可憐又可笑。”
罵完之後,她扯著黃均,一路逃出了小院。
姐妹二人一直來到一處農田。
黃壤回過神來,才發現這一處,正是當年她培育神仙草的地方。
息音死後的遺沙,就撒這裡。
黃壤倒地裡,仰麵望天。
黃均說:“這樣罵她,回頭她肯定饒不了。”
黃壤閉睛,沒有說話。
黃均於是她身邊坐來,今天的天空一片晴朗,朵白雲飄飄浮浮,隨意變換著形狀。
“的傷怎麼樣了?”黃壤問。
黃均按住傷口,扯出一塊布止血。她經常受傷,早就習慣了。
以時,她擔心彆的:“不知她什麼時候才能消氣。”
可她不會消氣了。黃壤翻個身,將頭埋半枯橫的淺草裡。
夢外的這一年,她一直這裡坐到天黑。
等回到小院時,息音已經死了。
她用那把尖刀,剖出了自己的心臟。
滿地是血,死狀慘烈無比。
後來的很多很多年,黃壤想不起自己當時的心情。
或許驚恐?
或許快意?
她很少回想這段往,息音連同那個小院一起,被回憶的雨水模糊了樣子。
她趴了許久,忽地坐起來,雙手抱頭。
黃均被她嚇了一跳,問:“是不是餓了?”
黃壤不說話,黃均的血滴田土裡,很快被土地吮吸。
這個女人,就是該死,不值得半分同情。
黃壤冷冷地想。
可當傍晚時分,天邊燒起一層金色的晚霞時,她突然站起身來,向著小院飛奔而去。
心裡一個聲音,輕輕地喊了一句:“母親。”
她踏風而行,頃刻間就來到了小院。
院中,息音手裡的刀,已經刺破了胸口。黃壤拾了個小石子,輕輕一彈。息音腕間一麻,頓個人頓時失力。
她抬起頭,看見跳進院牆的黃壤,突然怒吼:“還回來乾什麼?”她抓住黃壤,抬手似乎想要再扇她一個耳光。但手抬起來,許久之後,她驀地把黃壤抱懷裡,哭著喊:“還回來乾什麼?”
她的血沾濕了黃壤的衣裳,溫溫熱熱的一片。
“能活去嗎?”黃壤輕輕撫摸她乾枯的發,這個女人抱著她,哭得像淒厲的怨鬼。
無法回答她的問話。
黃壤隻得輕聲說:“活去,好嗎?”
黃均趕回小院,隻見黃壤與息音相擁,息音跪倒地,整個人埋入她懷中。而黃壤小小的巴擱她頭頂,神情之間,有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悲憫。
當天晚,黃壤就出發了。
她離開仙茶鎮,向如意劍宗而去。
她身無分文,但好有一場夢的武傍身。趕路不話。
如意劍宗,黃壤並未去過。
但是這仙門二的宗門,要找到也很容易。
黃壤一路風塵仆仆,星夜兼程,一連過了半個月,終於趕到了這個地方。
入目見,便是一柄巨劍。巨劍衝天而立,儘顯銳氣。
黃壤找到守門弟子,:“我是何夫人屈曼英的侄女,請為通傳。”
那弟子見她一身塵土,十分狼狽,頓時懷疑:“我掌門夫人的侄女?可有憑證嗎?”
黃壤說:“我是息壤一族息音之女,請師兄為通稟。姨母她定會見我。”
那弟子眉峰緊皺,猶豫著不敢入內。
黃壤把一瞪,:“莫要以貌取人!”說著話,她一把抽出那弟子腰中劍,當即就舞了一套劍法。劍法自然出自玉壺仙宗,名叫靈山遊。
那弟子見狀,嚇了一跳,果是不敢再小看她,忙入內通傳。
黃壤等門口,心中忐忑。
不知屈曼英會不會真的出來相見。
而不一會兒,如意劍宗大門開啟,一個女子身穿練功服,腰間還係著一條鮮豔的紅綢。
“那孩子何處?”她一邊問,一邊四張望。
“何……何夫人……”黃壤再見她,恍若隔。她不敢再稱姨母,隻恐屈曼英誤會她攀親沾光。
畢竟,這關係也太遠了。
“哎呀,真是息音的女兒?”屈曼英仔細打量她,半晌說:“是有分像。……怎麼搞成這樣?”她一把抱起黃壤,摸摸她臉青青紫紫的傷——正是黃增打的。
“身的血,天啊,阿音發生了什麼?”屈曼英連聲問。
黃壤緊貼她懷抱裡,她一次嘗試著像並不熟識的人求助。她將臉貼屈曼英胸口,好半天,說:“我娘親要殺了我姐姐,求姨母救救我姐姐吧。”
她年紀小,聲音也帶著稚氣。
屈曼英抱著她:“好,不要害怕,慢慢說給姨母聽。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找到這裡的?”
她正問話,不遠處,一人走過來——正是何惜金。
何惜金身材頎,容貌俊偉,儀表堂堂。
他指了指黃壤,問:“她、她、她……是、是、是誰?”
屈曼英說:“說是息音妹妹的女兒,隻是不知為何會一身是血地跑到如意劍宗。隻怕黃是發生了什麼,我想過去看看。”
何惜金:“好好好,我、我、我一、一同、同前、去。”
“也好。”屈曼英點點頭,“來人,備車。”
她吩咐人,隨後又問黃壤:“乖孩子,娘親為什麼要殺姐姐?”
黃壤猶豫著:“因為爹爹去姐姐房裡睡覺,娘親就拿刀,砍姐姐。”她做了一個揮砍的姿勢,說:“姐姐被砍傷了。”
她這一句話,屈曼英大吃一驚,何惜金更是臉色驟變,聲音揚:“什、什什麼?!”
黃壤似乎被嚇了一跳,她窩進屈曼英懷裡,不說話了。
“彆嚇到孩子。”屈曼英摸摸黃壤的頭,:“惜金,這兒隻怕我大張其鼓地過去也不好處置。最好先暗中前去黃查證。若那黃墅當真如人麵獸心,絕不能讓他繼續作惡。”
何惜金麵浮現出一股狠厲,:“若、若、若、當當真,我、我、我剝剝剝了他、他、他他的皮!”
這本是極霸氣的一句狠話,奈何何掌門說了個稀碎。
黃壤想笑,但她又忍住了。
她依偎屈曼英懷裡,像是找到了依靠。
“依靠”這兩個字浮現腦海時,黃壤亦不由愣住。
像她這樣的人,哪還會意什麼依靠?
可是這種感覺實太好,她依屈曼英懷裡,不一會兒,竟然睡著了。
隻是夢裡又見到一秋一手撐著城門,被黑霧化的骷髏啃咬。他胸腔之中,臟器清晰可見。
“一秋。”黃壤低聲囈語。
屈曼英側耳去聽,卻終是不懂。
“這孩子,肯定嚇壞了。”她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