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再說彆的,可第一秋和李祿都很快明白。
第三夢將上好的良種賣給平民散戶,此舉乃是破壞了行規。
他自己一個人是高尚了,然而,難道所有育種師裡,其他人都卑劣嗎?而且,這上好的良種才賣這個價。其他育種師的種子,如何定價?
這是既給其他人添了惡心,又擋了彆人財路。因為他這麼做,黑市上的良種都沒法賣了。這些年,想取他腦袋的人可不少。
第一秋說∶看來,管事也遇到過不少麻煩。
那管事的歎了一口氣,說∶可不少嗎?公子看咱們在這裡被人千恩萬謝,其實也沒少擔驚受怕。我估摸著,咱們先生也是因為這個,才一直行蹤不定。
他搖搖頭,又勸道∶所以,我勸公子也彆尋他了。若真是尋著他,也指不定是福是禍。
他這話雖然奇葩,卻也真心。
第一秋眼中失望,隻得道∶先生難處,吾等皆知。管事請放心,日後第三夢先生的事,便是我第一秋的事。管事若遇任何難處,都可前來司天監。
司天監?那管家之前話說得隨性,卻不知麵前這清貴少年,就是新上任的司天監監正。他連忙施禮,道∶草民一時口快,出言無狀。還請監正大人莫要見怪。
第一秋哪會見怪?
他對第三夢先生愛屋及烏,連帶看這位管事也十分合意。他當即道∶管事不必如此。第三夢先生心係天下,乃廣德之士。你能為他做事,自然也是心地良善之人。
管事道∶監正大人此話,真是讓人汗顏。不如這樣,大人留下名帖,若我們家先生有個回來的時候,我便代為轉呈。如何?
甚好。第一秋點點頭,李祿心領神會,立刻取出他的拜帖,道∶真是有勞管事了。
那管事連聲道∶舉手之勞,二位不必客氣。眼見他收了名帖,第一秋也隻能隨李祿出了宅子。
這片刻之間,陸續又有好些農戶入內。但每個人出來時都提著一袋良種,臉上喜氣洋洋。
他們田畝不多,於是所需良種也少。但這小v小的一袋良種,便是他們一年生計的保障。至少是再不用擔心挨餓了。
第一秋在門外又看了一陣,李祿終於忍不住,道∶聽方才管事所言,這位第三夢先生在上京的處境也十分艱難。依下官看,監正大人隻要多多庇護。隻要他認清監正乃是真心結交,自會現身相見。
說得是……說得是啊。監正大人立刻道∶你且令白虎司暗中保護此院落,若有無賴騷擾,一律抓捕。
李祿忙應是,第一秋想了半天,忽然問∶本座與這位第三夢先生雖未見麵,但是神交已久。有心想贈他一些禮物略表心意,卻又恐俗物難入其眼。李祿,你說本座當送什麼好呢?
李祿哪還有不心知肚明的?
他立刻開動腦筋,想了半天,說∶依下官看,第三夢先生一心為民,心懷若穀。金銀錢財,確實略俗。但他育種花費必定不菲。這良種售價又低,隻怕手頭也並不寬裕。監正若要送禮,隻怕得實際些。
監正大人點頭,十分讚同。
於是,次日,司天監向第三夢先生的古宅贈送了…….一批肥料。
而此時,玄武司。
黃壤還在苦等第一秋。好不容易,第一秋終於回來。
他仍然一身紫袍,玉帶束腰,足踏黑色官靴。因為太過年少,而又身居高位,隻好時刻擺出一副威嚴的架勢。
第一秋!黃壤跑上去,道∶你怎麼才回來,我都等你好多天了!李祿見狀,不由咳了一聲,目光轉向彆處。
監正大人眉頭緊皺,黃壤這張臉,他從小看到大,可真是太熟了。熟到,他甚至不覺得這個女子漂亮。—儘管身邊所有人都這麼說。
你怎麼還在這裡?監正大人皺眉,本座手令,你沒有收到?
收到了啊。黃壤臉皮厚似城牆,但是我跟我姨父和姨母說了,我還沒有學會育種,要在玄武司再多學幾年。
監正大人厭煩得不行,道∶本座不允。
黃壤蹭上去,道∶好吧好吧,其實是育種院的課業太簡單了。我都會了,真的!第一秋一聽這話,簡直眉毛都皺成了一團。他用手隔開黃壤,生怕被她碰到∶離本座遠些。
李祿見狀,忙不迭上前,勸道∶阿壤姑娘,監正外出多日,一直沒有休息。他也累了,您還是先回吧。
你……好吧。黃壤到底還是心疼他,見他眼中血絲纏裹,不由也軟了口氣∶那我晚點燉湯給你喝。
第一秋哪管她燉什麼湯,加快腳步,躲瘟神一般離開了。回到書房,第一秋立刻寫信給何惜金,要求他接走自己侄女。
誰料,書信剛一寄到如意劍宗,何惜金立刻捏碎一隻傳送法符,趕來上京。他親自麵見監正大人,做了幾千字的自我檢討。監正大人一直從晚上聽到第二天中午。
隨後他突然明白,以宗子瑰的性子,為什麼黃壤能在育種院遊手好閒十幾年。
一直到下午,監正大人送走何掌門時,頭皮都是麻的。他雖不情不願,但讓黃壤退學什麼的,卻是再也不敢提了。——隻要這鹹魚不來騷擾他,要留下就留下吧。
第三夢
監正大人若有所思—要是能與此人相交,何其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