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對白
河對岸,所有人眼睜睜地看著這無比詭異的一幕。
對岸的世界,一層一層扭曲萎縮。終於到了最後,化作虛無。而眼前的河流,也漸漸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
那些渡河成功的人,此時人人驚恐奔逃,但很快,也隨世界煙消雲散。
黃壤再度醒來的時候,見自己仍然坐在輪椅上。圓融塔內已經恢複了平靜,壁上符文法咒紛紛隱匿。整座塔看上去,與平常建築無異。
而她也無法再挪動分毫,她安靜地注視前方,塔外的光線照進來。原來時間已經到了傍晚。身後有人走近,腳步蹣跚。緊接著,一隻帶血的手伸過來,輕輕觸摸她的臉頰與四肢,似平確定她是否無恙。黃壤不能回頭,但已經知道了那是誰。
第一秋。
黃壤感覺到他的溫度,塔外的陽光照耀在她身上,微微地刺癢。
隨後,她眼前視線變換,是第一秋轉動了輪椅。黃壤目光掃過,,見謝紅塵向此而來,他臉色蒼白,連腳步也因為虛弱而顯得飄浮。他已經收了心劍,而一身雪衣被鮮血洇染,開出大朵大朵的花。
黃壤目光呆滯,隻能任由他一步一步來到跟前。
他數次欲言又止,而第一秋的陰陽怪氣的毛病也並沒有因為傷重而減輕。他說∶謝宗主見多識廣,想必好狗不擋道這樣的道理,也曾聽過。
謝紅塵不理會他的挖苦,卻極是側過身去。
第一秋這才推著輪椅來到窗邊。他扶著黃壤,自窗而下,飄落在塔外。眾人見他出來,語聲驟停。
仇彩令等人立刻上前,問∶塔內情況如何?可有抓住師問魚?而他話音剛落,其他聲音又再度響起。
有人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朝廷就是這樣迫害百姓?
第三夢先生真的遭受了盤魂定骨針之刑?這是怎麼回事?盤魂定骨針之刑不是必須由仙門公審之後方可施行嗎?玉壺仙宗必須給個說法!
現在是不是已經安全了?
各式種樣的問題迎麵而來,身後,謝紅塵也飄然下塔。
第一秋緩緩擦去黃壤臉頰的血跡,許久方道;師問魚已經失蹤。眼下圓融塔受謝宗主掌控。
他彎腰拔起一顆小草,道∶天道秩序正在重新修複,大家不必慌張。
諸人目光聚集,隻見他手中的野草,本有一半沙化,隻剩下略微粗壯的根莖。但此時,它確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緩緩恢複。
這樣的速度,要幾時才能恢複如常?有人氣急敗壞,罵道∶你們這些早已死掉的人,還不自裁?沒聽第三夢先生說嗎?你們的存在,隻會影響天道秩序!
他這麼一說,其他複生的人包括其親朋都急眼了。
說的什麼屁話?難道我們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一時之間,眾人互相謾罵,爭執不休。
第一秋其實很擅於處理這樣的事。他身在朝廷,人之心性,他再了解不過了。
這時候,便須有人帶頭,先令大義之人赴死。隨後勸說猶疑者,再後,逼迫不願者,最後誅殺反抗者。
權臣心術,如揮刀斷臂,豈能有情?
他輕輕撫摸黃壤的長發,,容顏冰冷∶諸位,吾妻黃壤,一生為民奔走,從無私欲。
黃壤聽著他的話,若非頭上雙針所製,她真是要忍不住笑出聲來。
而身後,第一秋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他字字冷靜從容,說著一些虛假無稽的話∶方才破夢之時,她曾對本座說,人命之珍,重逾山嶽。因夢複生的人不舍赴死,也是人之常情。
四周逐漸安靜,萬乾目光向此彙聚。
何惜金等人先前還阻擋著百姓,不允許他們接近第一秋等人,此時,他們也看過來。
第一秋背脊筆直,目光銳利如刀鋒∶但大義所在,慨當以慷。她……願以一己之身,舍生取義,引無畏者效之。
第、第、第.…何惜金怒指他。謝紅塵居然也怔愣許久,才明白這句話。
第一秋!你在說什麼?他厲聲道。
而諸人回應,卻是呆若木石。四次入夢,黃壤與第一秋的淵源,還有誰人不知?他是黃壤百年前的愛慕者,四夢追求,三世夫妻。可現在,他說黃壤願舍生赴死,引無畏者效之。
你瘋了?屈曼英上前,就要搶奪輪椅,為了達到目的,你連她都可以犧牲利用?想都彆想!
第一秋沒有說話,但他身法如電,帶著黃壤避開了屈鼻英的搶奪。
謝紅塵幾步上前,他來到黃壤麵前,緩緩蹲下。黃壤與他對視,連心中都沉默無言。她看不到第一秋,不知道他是如何用這般冷靜的語氣,說出這麼一番話。
謝紅塵凝視她,道∶跟我走。因為語聲低弱,這句話出口更像請求。他握住黃壤擱於雙膝的手,字字疲倦沙啞∶阿壤,跟我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