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光瞥到那些魔族已經離開,沈隨鬆開抱著加裡恩手，退身站起。
目光從低頭坐在地上加裡恩身上掃過，沈隨忍不住摸摸鼻子,總覺得有些尷尬。
沉默片刻，他轉過身，看向不遠處魔族城池，低聲道,
“走吧,先去城鎮看看。”
加裡恩喉結微動,閉眼掩下濃重水色,慢慢站起，腳發軟不穩，起身時略微踉蹌。
沈隨見狀,下意識伸手扶了下，但指尖還沒碰到加裡恩,就被刻意躲開。
加裡恩低頭站在一旁，大半張臉被黑色兜帽掩住,看不清神色。
隻露出不知為何有些過於紅豔唇,還有微繃脖頸下頷。
眉梢微挑，沈隨沒說話,默默收回手，抬腳往城鎮走去，心裡倒想得清楚。
也是,剛剛那一下尷尬不僅自己，還有主角啊,這個主角可不是希爾,他們之間不是情人,而是敵人……
“藏好點您翅膀，這裡是暗淵大陸，被發現會怎麼樣，您應該比我清楚。”
散漫說道，沈隨不再壓抑身上魔氣，任其縈繞在周身，光鏈被具化成冰冷鎖鏈，從沈隨手裡纏至加裡恩腕間。
“你現在就是我買奴仆，最好不要說話，彆讓人注意。”
手腕纏著鎖鏈，略微發涼，加裡恩垂下臉看了看，不知在想什麼，手指微蜷。
路上經過森林，沈隨獵殺了幾隻魔狼，讓加裡恩提著沾些魔氣，順便進城換錢。
魔族城鎮和人類城鎮很像，道路兩側都是各種鋪店，吵鬨喧囂，但房屋建築風格偏黑暗粗糙，大多用黑石搭建，尖聳屋頂奇形怪狀，毫無美感。
街上魔族熙熙攘攘，但外形差異極大，有塊頭極大，幾乎和路旁房屋等高，背上長滿褐色鱗甲，頭如獸首，紅眼圓瞪，看著就讓人心膽發寒，有卻又生極美極妖，容貌精致媚人，行走間風情萬種，身後黑色羽翼掃過都像是香風，還有些尋常普通，看不出魔形。
沈隨一路上麵無波瀾，隻轉頭看過街邊建築，搜尋著魔藥鋪。
終於，在一個狹小轉角處，發現了門半掩著昏暗鋪店。
推門進去，將兩頭魔狼換了五百多魔幣，沈隨指節微屈，敲在桌上，目光掃過魔藥鋪裡浩浩蕩蕩上千種瓶罐，開口道，
“這裡有能轉換毛發顏色魔藥嗎，我想把家裡銀梟換個顏色，換成黑色。”
店主點點頭，從身後找出瓶紫色藥劑，放在桌上，
“把它倒在羽毛上就可以，一瓶能染幾十隻了，為了確保效果，染完後需要給您銀梟順下羽，最好是揉搓，這樣顏色比較均勻和持久，最長能保證半年不褪色。”
忽然間，沈隨手裡鎖鏈細微晃動，轉頭看去，加裡恩依舊垂著臉，脊背挺立站在後麵，沒什麼異常。
……
神殿裡，六位主神聚在一起，討論著光明神和邪神去向。
“神音無法傳到光明神那裡，像是被什麼東西隔絕了。”
夢神搖搖頭，眉心微皺，手心光亮逐漸消失，抬頭看向站在一旁戰神。
“那就是在暗淵了，隻有那裡會將神力完全封壓。”
抬手，光流勾勒出龐大複雜暗淵地圖，看著閃爍光圖，眾神陷入沉默，神殿裡氣氛有些壓抑。
暗淵對於神靈來說，算是禁地，而且地形過於廣袤幽深，要在那裡尋找光明神，無異於大海撈針。
“我，我看見了……”
縮在角落裡命運之神突然抬起頭，瘋瘋癲癲說著，眼角流下血淚，順著皺紋遍布臉緩緩滑下，蒼白頭發乾枯淩亂，身上衣衫破爛，不像一個神靈，倒像是乾瘦饑苦老人。
“看見什麼？”
“哈哈哈哈，湮滅和死亡將此吞噬，神殿已毀！神殿已毀啊！死了，死了，都死了……”
命運之神笑得淒厲，搖搖晃晃往外走，血淚滴在地上，銀白色神之血消弭在冰冷光殿上，殘存隻有他悲哀哭笑餘聲。
霎時間，明亮華美神殿裡像是褪去了暖意，沉寂暗鬱默然彌漫在殿內，陰冷發寒。
命運之神預言……話落便成定局。
“光明神不是在邪神身邊嗎，彆神靈我不敢說，但光明神既然千年前將邪神誅殺，千年後邪神隻拖著虛弱殘體，再殺一次就是了。”
風神翹著腿，手撐在桌上，一副輕鬆模樣，手臂卻是微僵繃緊，不太自然。
光明神，至高之神，絕對強大卻也無比冷漠，或者說，就是因為漠然無情，所以絕對強大。
“就算有所謂禁咒，但他是光明神啊，諸神之戰裡，他親手把自己神體徹底撕裂，就因為地獄之火纏繞燒焚，阻礙了他斬殺魔將……”
聲音漸低，回想起那一幕，風神現在還頭皮發麻，涼意入骨。
神體破碎，相當於人類粉身碎骨，痛感是一樣。
他還記得那天，神體破碎後光明神凝起魂體，臉上一貫冷靜淡漠，不見絲毫痛楚，指尖抬起點下，瞬間，魔將化作飛灰湮滅。
風好似將塵灰吹到了他臉上，當時他抬頭看著，隻覺得光明神比麵前魔族兵將更讓他恐懼。
他不相信，一個禁咒會讓光明神臣服於邪神。
這絕不可能……
“你不要躲。”
沈隨手肘壓在加裡恩背上，止住他微顫躲閃翼尾，另一隻手在加裡恩羽翼上輕輕撫過，指尖穿梭在柔軟順白羽毛間，細細摩挲著，嘴角微翹。
這觸感，真絕了！
加裡恩躺在床上，金發垂散在身後，睫毛顫抖緊閉，眉心微皺，大半張臉埋在前壓臂彎間，呼吸滾燙灼灑在小臂上，烘得他麵色熏紅，手指忍不住緊緊攥住枕頭，指尖發白。
忽然間，沈隨手移到了肩胛和羽翼相連處，微熱手觸撫在脊骨上，加裡恩渾身繃緊，脊背下彎，唇被咬得破皮，微涼空氣觸到紅熱皮膚，激起顫栗湧動。
垂下眼，加裡恩咽下急促呼吸，舌尖舔過唇角，聲音澀啞，
“好了沒？”
聽著加裡恩略微低悶聲音，沈隨識趣鬆了手，
“好了好了。”
主角這語氣不太對，再繼續下去他真翻臉了，這種情況也挺難弄。
加裡恩撐著手起身，手臂微不可見輕顫，染過黑發垂下來遮住臉側，晃眼一看，倒是和希爾有些像。
眼睛微眯，沈隨收回視線，轉身向門外走去，聲音懶懶道，
“我出去等你，快一點。”
屋裡加裡恩脊背袒|露，修長白皙，黑色羽翼收在身後，光潔腳背垂落在床邊，他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眉眼間有絲沉抑，昏暗狹窄屋子裡，牆上是斑駁深色汙漬，家具地板破爛不堪，雜亂臟汙，一切都和靜坐著加裡恩格格不入，卻又混雜成驚人墮美。
半晌，羽翼緩緩展開前伸，翼尾落在他身前，加裡恩看了很久，沉默抬手，指尖慢慢落在上麵，細細撫過，卻怎麼也沒有沈隨撫觸時湧纏熱流……
從沒有人撫摸過他翅膀，沒有人敢，沒有人會。
上萬年來，沈隨是第一個在他身邊待了這麼久神靈，不是懼怕疏離，反而是強勢侵入。
他習慣於冷然在上，垂眼看著那些神靈們歡笑嬉弄，抬手間便是萬載歲月，他該是習慣……
金色眼睫微垂，加裡恩披好衣服，起身出門。
兩人在街上走著，沈隨心裡盤算著要找個什麼工作，看這樣子，他們起碼得在暗淵裡待上個大半年，等他實力恢複後，把聖器找到才能出去。
而且加裡恩又不能和他離得太遠，這工作一定要能兩個人一起，沈隨抬頭四處看看，隨意在街上搜尋著，最好還是加入些組織或者能和其他魔族混熟，不然像今早賣那兩匹狼，中午了解下價錢，簡直虧到家了。
“你在找什麼？”
見沈隨仿佛慢無目遊蕩般走了十幾分鐘，加裡恩忍不住開口問道。
但剛說完，他嘴角微下抿，莫名生出些煩躁。
沈隨在找什麼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這些不該是他在意……
“找事乾啊，我們需要魔幣，不然怎麼在暗淵待下去。”
加裡恩聞言，指尖摩挲著，沉默一會兒，終究還是開口道，
“你不是邪神嗎，這裡該是你地方，當初諸神之戰，那些跟隨你反叛者還沒有完全被誅殺，為什麼不去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