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維爾一開始並不是叫澤維爾。
甚至他連一個名字都沒有, 就隻是偶然從漫長的沉睡中蘇醒了而已。
他慢慢從墳墓裡坐了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覆在骨肉上的肌膚蒼白到透著隱隱的青色，全身上下的骨骼都因為長久沒有進食而發出咯咯吱吱的聲響, 像生鏽的發條, 每動一下都很艱難。
如果可以有新鮮的食物讓他補充一下能量就好了。
暗夜裡的吸血鬼這樣想著，胳膊支著下頜，百無聊賴地觀察起周圍的環境來。
“你……你是誰？”
就在吸血鬼無聊地打哈欠的時候，一個有些怯弱的聲音突然在他的身後響起了。
他轉過臉, 看到一名容貌清秀的黑發少年正驚恐地盯著自己, 他坐在輪椅上, 看起來格外孱弱。
吸血鬼舔了下嘴唇，晦暗的血紅雙眸在無儘的夜色裡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
澤維爾·加蘭德本以為對麵那個清雋俊美的少年會衝上來吃了自己，因為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隻案板上的豬, 在打量他有幾斤幾兩的同時似乎還有些嫌棄, 仿佛他隻是一隻營養不良的豬，吃下去還不夠塞牙縫的。
加蘭德努力壓抑著恐懼, 顫抖著聲音問他：“你有紅色的眼睛……你、你是魔鬼嗎？還是吸血鬼……？”
紅眸的少年沒有說話，隻是滿懷惡意地笑了一下，露出慘白的、尖尖的獠牙。
無論他是什麼，都絕不會是人類。
加蘭德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下身後，在看到屋內漆黑的光線後鬆了一口氣。
還好母親沒有聽到這邊的動靜，不然她一定會被嚇壞的。
加蘭德推動輪椅, 慢慢來到非人少年的麵前。少年已經從墳墓裡走了出來, 他的身上穿著破舊腐爛的衣服, 黑色的布料上隱約可見細致的金色針腳，即使已經麵目全非，但掛在他的身上，仍然像是一位來自上世紀的高雅貴族。
“你……你會吃人嗎？”加蘭德小心翼翼地問道。
吸血鬼的眼神譏諷：“人肉那麼難吃，我為什麼要吃它？”
人類對他而言的唯一價值就是那點不算美味的血液，除此之外，他對他們的皮肉並沒有任何興趣。
加蘭德鬆了一口氣。但他同時又感到一絲遺憾，為自己不能和對方達成交易。
“那你會殺人嗎？或者需要我為你做點什麼嗎？”他刻意壓低的聲音透著莫名的急切，“你看起來很虛弱的樣子，應該很需要補充體力吧……”
吸血鬼覺得自己被一個殘疾人類小看了。他歪了下腦袋，血紅雙眸在加蘭德的臉上打了個轉，下一秒，他的身形便消失在原地。
“呃——！”
輪椅上的加蘭德突然感到喉嚨一緊，抬頭一看，本該在幾米開外的吸血鬼居然正如鬼魅般站在他的麵前，他慘白到幾乎能看到指骨的右手緊緊掐住他的脖子，仿佛輕輕一捏就會將其折斷。
“你太吵了。”吸血鬼低低地笑了一聲，“太吵的孩子是活不過黑夜的。”
原本還在因為疼痛而瑟瑟發抖的加蘭德聽到這句話，突然欣喜地睜大雙眼。
“那太好了……可以請你殺了我嗎？我可以把我們的一切都給你，隻要你願意和我做個交易……”
吸血鬼挑了下眉，終於對這個身體羸弱的小鬼產生了一點興趣。
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求死心切的人類，不但想讓他殺了自己，還想和他做交易。
聽起來似乎很有趣的樣子。
“說來聽聽。”吸血鬼收回手，懶懶地掀了下眼皮。
加蘭德見吸血鬼對他的提議表現出了興趣，連忙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你可以吃掉我，也可以吸光我的血，隨便你怎麼對待我都可以，隻要能殺了我就好。我可以將我的一切交給你，隻求你扮成我的模樣，代替我活下去……”
他是母親與加蘭德家的老爺生下的私生子，這些年一直都在鄉下和母親相依為命。被抑鬱的母親所責怪、被無望的腿疾所折磨，尚未成年的他一直活在絕望與壓抑之中。
直到加蘭德家的人找到了他。
他們要將他帶回去，連同他那個日漸瘋癲的母親一起。母親高興瘋了，揚言要將這間破舊的房子徹底賣掉，然後永永遠遠地和她的愛人生活在一起。
但他卻很清楚，他們母子倆即使去了加蘭德家，情況也不會變好，甚至隻會更差。
因為他從那些傭人冷漠的眼神裡看到了赤_裸裸的嘲諷與嫌惡。
他們在他的麵前辱罵他的母親，嘲笑他的殘疾，像對待搖尾乞憐的野狗一樣對待他們，而他卻連反抗的力量都沒有。
好想死啊……如果可以死去就好了。
可是他不敢死。因為他怕他死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人保護他的母親了。
如果、如果這個時候可以出現一個強大的人代替他活下去，代替他保護他的母親，那該有多好。無論那個人是人是鬼，他都會將自己的一切獻出來，作為成全他的謝禮。
雖然除了生命，他已經一無所有了。
俊美的少年安靜地聽完他的訴說後，思忖片刻，然後輕輕一笑：“聽起來不錯……那麼我就回應你的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