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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怎麼知道的?”這是秦艽第一反應。
大祭司也沒瞞她, 微抬著下巴道:“九族十八寨為首者,梁國皇帝會給予冊封,因我是女子, 故給了個國夫人的封號。”
這又與朝廷施行的羈縻政策有關, 所謂羈, 馬絡頭也;縻, 乃牛靷,引申籠絡和控製, 可蠻夷各族尚未開化,朝廷鞭長莫及,隻能以夷製夷。對外設羈縻州府州縣, 對內‘樹其酋長,使自鎮撫’, 甚至‘其有力者,還更賜以疆土’。
秦艽對這一切隻知道些皮毛, 她也沒多想, 因為她這會兒心全亂了。
其實大祭司並沒有說錯,如果說開始的時候她十分想回去,想回到他的身邊, 因為頡兒的身子,她漸漸沒有功夫再去細想這個, 隻有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想起這些事。可隨著時間過去, 她漸漸對回去這件事心生回避。
可能是留戀這裡安寧平靜的生活, 可能是怕物是人非, 也可能是厭惡宮廷爭鬥的複雜,也因此頡兒的病好了這麼久,她一直下不定決心。
可她心裡其實知道,她是躲不掉的,就算不為其他,為了兩個孩子,她也必須回去,必須回去麵對那一切。
“男子多薄幸,再是海誓山盟又如何,去了那花花世界,照樣有了新人忘舊人。”
秦艽半垂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大祭司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既然想回去,那就彆耽誤了,這兩天就啟程吧,我讓人送你。不,是送甯兒。”
丟下這話,大祭司就走了。
*
秦艽命玉燕兩個收拾東西。
兩人對她突然決定要長安,十分詫異。本來玉燕說想往長安那邊送信,可時間上根本來不及,大祭司說是兩天,就是兩天,時間一到,就讓人把秦艽送出寨子。
這一切都快得讓秦艽措手不及。
“拿著這個,就當是我送甯兒的禮物。”秦艽剛和兩個孩子在轎上坐定,突然懷裡被扔了個黃色卷軸似的物體。
她在宮裡待了這麼久,知道這是什麼,是聖旨。
可還不等她打開看,隊伍就動了。
這趟寨子裡派了幾十個苗蠻武士護送她們,大祭司還把阿朵給了秦艽。這件事是出發了一會兒,秦艽才發現的,因為阿朵沒回去。
此時她剛看完聖旨,再看看身邊護送的隊伍和阿朵,心情十分複雜。
“阿朵……”
阿朵是個十分漂亮的姑娘,高挑豐滿,一身苗女的打扮。她從小就跟在大祭司身邊的,平時大祭司不願出麵的,都是她出麵處理,卻沒想到大祭司連阿朵都給出來了。
“大祭司說你會需要我的,而且我也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
聽到阿朵這麼說,秦艽反倒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她握緊了手中的聖旨,默默地在心中對大祭司說了聲謝謝。
*
大祭司並沒有再去看那個隊伍,轉身離開了。
阿麗一直跟在大祭司身邊,知道她表麵冷漠,其實心中不舍。
“阿內能共,您那麼喜歡甯兒,為什麼不留下她們?”
這大抵是寨子裡所有人都不明白的事,也隻有像阿麗這樣在大祭司身邊待久了,才能看出些許端倪。
從去年開始,大祭司就在為秦艽母子三人的離開做準備了,所以一向脾氣古怪的大祭司支持達努整合了苗蠻所有的勢力,所以躊躇滿誌的達努又走出天水山脈,有違苗人一向不參與巴南各族的爭鬥。
現在苗人在巴南一帶執牛耳地位,連朝廷都不得不進行撫慰,大祭司一改平時離群索居的態度,頻繁出山,達努以為大祭司是開竅了,終於明白振興苗人地位之重要,殊不知大祭司為的不過是那兩張聖旨。
阿麗不懂那些複雜的事,她還是聽阿朵說才知道,甯兒的父親身份高貴,大祭司做的這一切是為了甯兒。可她知道不僅是甯兒,阿內能共其實是挺關心秦夫人的。
大祭司沒有回答阿麗的話,事實上她的話一向很少,也隻有麵對秦艽和甯兒時能多說兩句。
她回到那座黑石頭房子裡,達努不止一次說要重建這裡,她都沒有答應。她覺得這樣挺好,一如她一成不變的生活。
在很多年以前,大祭司就想過,總有一天會有人來到這處山脈找到她。到那時,她就能知道那個男人的消息。
那時,她還沒有死心,即使被傷得那麼重,心中隱隱還是有期盼,也許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棄她而去。可一年又一年過去了,當初有多愛,後來就有多恨,尤其本是一個花季的少女,必須整日與蛇蟲為伴,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永遠都是孤單的一個人,她總是會想當初他為什麼要背叛她。
當見到那一對小情侶,她就像看到當初的自己和那個人。
愛?
愛能經得起波折和背叛嗎?
所以她設了局,一次又一次引君入甕,秦艽和宮懌並不知道,他們身上曾經發生過的考驗,也曾經發生在大祭司身上。
隻是那個男人沒有經受住考驗,他讓大祭司等他,他出去找路,卻從此一去不回。
也因此當山火蔓延,濃煙四起時,她匆匆趕來,看見那個盲眼少年下意識將少女護在身後的動作,那一刻她心情極為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