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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 秦艽突然覺得難受至極,她想起曾經對那個夢的猜想。
曾經,她猜測在那個夢裡, 來喜後來是死了的, 她一直不願深想這個問題, 可實際上在昨晚的那個夢裡,沒有來喜。
沒有任何他存在的痕跡,甚至沒有人再提起過, 包括‘她’。
那麼來喜去哪兒了?
是不是也是因為曾經動過這個念頭, 所以沒了?元平帝能布下如此大局, 不可能沒有後手, 她算是後手之一, 還會有其他後手嗎?定是有的, 秦艽也相信是有的, 因為那不是普通人,是元平帝。
至始至終,秦艽對元平帝都深藏著一種近乎懼怕的敬畏,她自詡不是個笨人, 在那夢裡也是殺伐果斷,唯獨對元平帝看不透。
“來喜哥哥, 我這會兒有點亂,你讓我想想。”她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 過了會兒才發現這是她的聲音。
來喜並沒有催促她, 點頭道:“你好好想想吧, 我先走了。”
他站了起來,秦艽也站了起來,目送他離開。
來喜不能死,誰也不能死,不然她重活一世還有什麼意義?
秦艽攥緊袖下的手,想了想,叫來阿朵,在她耳邊吩咐了幾句。
*
秦艽讓人服侍她沐浴,又重新換了身衣裳。
她穿著深青色對襟寬袖聯珠雙鹿紋常服,頭梳雙刀半翻髻,未戴任何首飾,隻以一根白玉簪束發。整體裝束莊重又不失雅致,雖然元平帝山陵崩塌的消息還未傳出,卻不太適合穿紅戴綠。
這個過程極慢,花了近兩個時辰,幸虧來喜也沒催她,待梳妝完畢,秦艽命人去請了來喜來,告訴他同意之前他的提議。
來喜似乎很高興,兩人就此事還進行了一番商議。秦艽倒也提出和順那邊是否有疑慮,來喜說在太子失蹤的情況下,和順與他意見相同。
就在一切都水到渠成時,偏偏出了意外,那些娘娘和尚在宮裡沒有出宮建府的皇子和公主們,不知怎麼獲知了元平帝駕崩的消息,這消息還傳到了宮外,一時間兩邊都鬨了起來。
來喜的臉色難看至極,命人去打探消息,過了會兒他自己也出去了一趟,一直到快下午時,他親自來東宮接秦艽和頡兒,說接下來有一場硬仗要打,讓秦艽一定要扛住。
在一隊兵士的護衛下,秦艽一行人匆匆趕往甘露殿,一路上宮裡滿是肅殺之氣。
不過是一晚的時間,對皇宮的破壞卻是極大,入目之間滿目瘡痍,地上隱約可見飛濺的血跡,有些宮宇樓閣被燒得破敗不堪,空氣中充斥著一種怪味兒,是燒焦了的味道摻雜著血腥味以及一些其他彆的氣味兒,讓人聞了忍不住就想作嘔。
再往遠處去看,似乎還有殘留的屍體未曾清理乾淨,一些宮人步履匆匆抬著用爛布裹著的東西往車上送,這還是前廷,秦艽想在那些看不到的地方,定會有比這更可怕的場麵。
“怎麼不繞道走,就沒有乾淨的路?”來喜見秦艽麵色不好,皺著眉道。
一個穿著輕甲的兵卒走上前來稟報:“少監大人,這已經是最乾淨的路了。”
見對方麵露茫然之色,來喜也知道對方在茫然什麼,從東宮通往宮裡的路,他今日已經走了好幾次,之前沒反應,偏偏這個時候覺得不乾淨。
他抿了抿嘴,揮手讓對方退下,對秦艽歉道:“我忘了讓人安排軟轎。”
秦艽強笑了笑:“沒事,快走吧。”她不是怕,是受不了這個味道。
到了甘露殿前,這裡比起彆處要收拾得乾淨許多。地麵似乎也用水衝洗過了,但隱隱還是能看到暗紅色的血跡,秦艽忍不住想昨晚這裡到底死了多少人。
進了甘露門,裡麵守衛森嚴,殿門外的台階下站了許多甲胄分明的兵士,而在他們麵前站了許多人,有人在哭,還有人在嚷嚷著什麼。
見此,秦艽捏了捏頡兒的手,停下腳步。
“娘。”
“彆怕。”
在這邊看到那邊人的同時,那邊也有人看到了秦艽一行人,那群人似乎想過來,來喜一個眼色,護衛著他們的兵士便擋了過去。
“你們算什麼東西,在此攔本宮,本宮有話問太子妃。”是崔賢妃。
如今蕭皇後劉貴妃王淑妃盧德妃,因受吳王齊王等人的連累,都被拘在各自的宮中,這些妃嬪們便以崔賢妃為首,不過能在這種時候出來鬨騰的,恐怕目的都不單純。
“太子妃和小皇孫昨日受了驚,馬上各位大人們都會進宮,賢妃娘娘有什麼話,還是是時一起說吧。”來喜含著笑道,但話裡的意思很明白。
崔賢妃十分不忿,似乎還想訓斥,卻沒有人理會她,來喜護著秦艽和頡兒進了殿中。
這副場景讓崔賢妃臉色極為難看,因為這裡頭的含義太多了,以內侍省神策軍為首的明顯是保皇黨,如今保皇黨護著太子一係,那寓意還用明說?
臉色難看的不光崔賢妃一個人,但更多的都是默不作聲,恐怕心中另有酌量。
*
來喜將秦艽帶去了一處偏殿,讓她暫時在此處休息,便匆匆走了。
其實事情沒有來喜說的這麼簡單,他們以清剿叛軍的名義緊閉宮門,外麵早就鬨得不可開交,表麵沒人說什麼過激的言辭,實際上早有人亂傳謠言蠱惑人心,也因此一些在朝中德高望重的大臣們頻頻出麵,與內侍省交涉。
現如今就是彼此都有忌憚,內侍省顧忌怕再生亂子,隻準許大臣們進宮交涉,可這些大臣們卻害怕宮裡有陷阱,要求大開宮門。
就在這麼從早上開始談,一直到傍晚才出結果,結果還是依了內侍省的,畢竟內侍省的人耗得起,宮外的人耗不起,他們太急於想知道宮裡的情況。
這無疑是一出好戲,秦艽坐在偏殿裡都能聽見外麵的哭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