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拍過很多人物的原因,在鏡頭前,江敘並不是那麼冷漠,為了更好的鏡頭畫麵感和構圖美感,他甚至會主動擺出這種互動的姿勢。
隨著快門聲響,沈方煜才驀地反應過來自己的出神,然而顯然這會兒再看鏡頭已經來不及了。
江敘從他肩膀上收回動作,去看拍攝的情況,他雙手把相機拿在手裡,翻到剛剛拍攝的照片。
柔軟的燈光下,他微靠著沈方煜,神情悠閒,兩人穿著簡單的t恤家居服,各自抱著同款不同色的抱枕,一副哥倆好的模樣,要是不說年齡,看起來倒有些像兩個神采飛揚的大學生。
中間的人物配合著背後的黑白山水,湊成了一副賞心悅目的構圖,江敘滿意地點點頭,卻忽然發現照片裡的沈方煜沒有看鏡頭。
他把照片放大了一點,清晰地看見沈方煜的目光落在他的頭頂,不知道是他的錯覺還是什麼,江敘竟然覺得那個眼神有些微妙的溫柔。
“怎麼看了這麼久?”耳邊忽然傳來一句,沈方煜站在他背後,說話時溫熱的氣息落在他脖頸上,江敘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心虛起來,他猛地放下相機,下意識搪塞道“沒事。”
沈方煜這會兒比他還心虛,生怕江敘要對他拍照時的走神冷嘲熱諷,於是“哦”了一聲,忙不迭地離開了事故現場。
江敘見他走遠了,才重新打開那張照片,又反反複複看了幾遍。
這次再看的時候,大概是因為他潛意識裡極力否認著剛剛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沈方煜的眼神看起來似乎也不那麼纏綿了。
他鬆了一口氣,把照片導進手機裡,又拿軟件微調了一些參數,給沈方煜發過去一份。
後者去廚房端了一杯溫度正好的蜂蜜牛奶過來,遞給江敘,見江敘把牛奶拿過去,他才看發出提示音的手機,“你給我發消息了?”他有些意外地點開,發現是剛剛的照片。
“太厲害了江敘,”沈方煜一邊看一邊感歎,“你這照片氛圍感也太強了。”
起初江敘突然提議要拍照的時候,沈方煜以為的是兩人各自比個“耶”的那種,沒想到江敘煞有其事的樣子,倒真像是會一點攝影。
他那時其實也沒抱太大期待,畢竟這麼多年都沒見江敘拍過什麼東西,然而看到照片的時候,他一瞬間就被驚豔了。
雖然不懂攝影,但欣賞美的能力還是人人都有的。
照片裡的兩個男人並肩坐在飄窗上,柔和的燈光襯著兩人眉眼,流露出自然而然的舒適安逸,既不刻意,也不生疏,倒有幾分恰到好處的慵懶,像是才一塊兒打過球的一雙鄰家好友,一不小心被記錄下了休息時的片刻親昵。
就連沈方煜本應該看向鏡頭,卻最終落在了江敘身上的目光,都顯得格外和諧,甚至為這張照片平添了幾分故事感。
沈方煜把那張照片來回看了幾遍,設置成了他和江敘的聊天背景,再抬頭的時候,才發現江敘一直在看他。
“怎麼了?”沈方煜說“怎麼這麼看著我?”
“照片送給你,”江敘頓了頓,“如果我死了……你要是不想起我就算了,如果想起我了,就做個紀念吧。”
老人們都有些迷信,不要輕易言生死,但是年輕人多數都不怎麼避諱,尤其是學醫的年輕人,“死”字脫口而出並不難。
可是江敘卻覺得他今天說的有點艱難。
怕死嗎?
其實是有一點的。
除了kenn的那一例患者,之前所有相同情況的患者結局都不太好,那些主刀的醫生論技術或許也並不一定就比kenn要差,每個人的身體個體差異極大,同樣的醫生給不同的人做同樣的手術,都可能一個生一個死。
醫生隻能儘人事,剩下的全得聽天命。
事情已經發生了,江敘除了麵對,沒有彆的選擇。
江敘不太想讓氣氛因為他變得太沉重,他深吸一口氣,想讓自己看起來輕鬆一些,“你放心,這手術風險這麼高,我真的出事了,也不會怪——。”
“江敘。”沈方煜突然一把抱住他,驚得江敘話都沒來得及說完。
“你乾什麼?”江敘的生活環境一直很直男,大家或許會互相打鬨,但很少會動輒摟摟抱抱的,他頗有幾分嫌棄沈方煜這黏黏糊糊的膩歪勁兒。
他掙了掙,沈方煜卻像是鐵了心要抱住他似的,怎麼都不撒手。
江敘索性也懶得跟他費力了,任由他抱著,沒想到過了一會兒,沈方煜忽然在他耳邊說“你要是死了,我就不乾臨床了。”
“你至於嗎沈方煜,”江敘說“心理這麼脆弱?”
但凡是入了醫生這行,幾乎沒有誰是沒送走過病人的,尤其是外科和婦產這種要動手術的科室,光是在手術台上就見證過無數次死亡。
沈方煜沒有很快地回答他,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鬆開手。
江敘原本以為沈方煜不準備就著這個話題繼續談下去了,沒想到沈方煜拿著他喝完的玻璃杯走出書房前,忽然回過頭,跟耍賴似的對他說了句,“我就至於,我就脆弱。”
江敘忍不住道“你三歲嗎?”
沈方煜不接話茬,“你彆想這些了,好好背歌詞,明天彆掉鏈子。”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書房。
江敘瞟了一眼他的背影,帶著幾分無奈收起三腳架和攝像機,打開雜物櫃準備放進去。
關櫃子前,他的手頓了頓,思索半晌,又把攝像機拿了出來,放在了沙發邊的小桌上。
如果以後有空,還是多拍幾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