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首發晉江文學城(1 / 2)

一分鐘前,手術室。

第三個小嬰兒被取出,沈方煜剪斷臍帶,護士接過孩子,他放下手術剪對眾人道:“辛苦了。”說完又偏頭對23床的產婦笑了笑:“你也辛苦了。”

23床的產婦叫望琴,她聞言舒了舒眉眼,汗濕的發絲一綹綹地貼在鬢邊,看起來疲倦而幸福,下肢麻醉讓她暫時感受不到疼痛,她沉浸在孩子順利誕下的喜悅中,緩緩勾起嘴角。

三胞胎很難等到足月生產,多半都是早產,望琴也不例外,生下來隻給她看了一眼,就被送裝進溫箱,送去了監護室。

眼見著望琴垂下眼,情緒又低沉下去,沈方煜安慰了一句,“很快就能再見麵了,彆難過。”

望琴點點頭,歎了一口氣,片刻後突然眉心一皺,很輕地咳嗽了一聲。

沈方煜原本正在看子宮情況,準備等待胎盤娩出,聞聲目光忽然頓了頓,片刻後,望琴緊跟著又咳嗽了一聲。

乾脆的一聲聽起來並沒有太多的不尋常,卻讓沈方煜的瞳孔一縮。

“準備氣管插管。”他驟然出聲。

“啊?”麻醉師一愣。

“快,”沈方煜重複道:“要快!”

麻醉師拿來氣管插管的儀器的瞬間,剛剛還絲毫沒有異樣的望琴白眼一翻,突然開始急促地抽搐。

沈方煜猛然抬眼望向心電監護儀,幾乎沒有給人任何喘息的時間,手術室內突然回響起劇烈而急促的警報聲,半分鐘前還平穩的各項數據像是抽風了一樣開始狂降,轉瞬之間,四個零冷漠地出現在心電監護儀上:

P:脈搏0次/min,R:心率0次/min,BP:血壓0mmHg、SpO2:血氧飽和度0!

——呼吸心跳驟停!

尖銳的警報聲叩擊在每個人的心裡,手術室頓時慌作一團。

“腎上腺素兩毫克分兩次靜注,地塞米鬆二十毫克靜脈推注!”

沈方煜語速極快,他雙手交疊,重重壓上望琴的胸骨中下三分之一交點。

隨著他身形起伏,按照節奏一次又一次用力按下去,黑色的不凝血從望琴的子宮腔流出,插管進入望琴的氣管,機械有節律地進行著通氣,豆大的汗從沈方煜額間滾落。

胸外心臟按壓極其費力,沈方煜渾身都濕透了。

“腎上腺素再給一次,”他看了一眼心電監護儀,飛快地交代著:“四毫克分次靜脈推注,氨茶堿一百二十五毫克靜脈推注,通知搶救小組,”他抿了抿唇,“給家屬下病危通知書。”

*

“是羊水栓塞!”

消息從手術室長了腿似地飛出來,江敘繃緊了下顎,心跳躁如擂鼓。

產科最怕發生的兩種情況,一是產後大出血,二是羊水栓塞。

羊水栓塞極其罕見,出現前也沒有任何征兆,最可怕的是它極其難以識彆的臨床症狀,和疾病極快的進展時間,從出現不典型症狀到死亡,甚至可能僅僅發生在一分鐘之內,根本就不給醫護人員任何的反應時間。

並且任何產婦都有可能會毫無緣由地發生羊水栓塞,在產前很難避免和預料,且致死率極高,致死極快,故而也被人稱為是“死神抽簽”。

——被抽中的人,九死一生。

所以從前還有醫生開玩笑,如果能搶救回來一個羊水栓塞的病人,足夠讓她的主治醫生吹一輩子了。

“江醫生!”

江敘驟然回頭,巡房護士跟見到救星似的開口,“江醫生,李醫生剛拿病危通知書去和家屬談話,跟家屬吵起來了,你快去看看!”

江敘抬腳往外走,剛繞到手術室麵向患者的大門,就聽到了劇烈的爭吵聲——

“你們他媽的怎麼回事,我們說要順產順產,你們偏要為了多收錢把人拉進手術室,現在好了,我活生生的人進去,這才幾個小時就下病危通知書了!”

叫罵的男人和李勝搡作一團,“你們今天要是不給我交代,都彆想好過!”他叫囂道:“叫那個沈方煜給我出來,就是他娘的非要我老婆剖腹產,我今天不打死他我不是男人!”

李勝還在徒勞地解釋:“你先冷靜,羊水栓塞是突發情況,我們已經在儘力搶救——”話沒說完男人一拳錘上他側臉,“叫你們主任來!”

李勝一個趔趄後退了半步,吃痛地捂住臉,男人罵罵咧咧地還想打第二拳,江敘一把截住他的拳頭。

望琴的丈夫偏頭斜眼睨了江敘一眼,“你是主任?”

“病危通知書不是死亡通知單,”江敘麵沉似水道:“沈醫生現在正在用儘全力搶救患者,沒時間來跟你打架!”

“搶救?”男人情緒極其崩潰,嗓門極大,聲如洪鐘,“都他媽病危了還怎麼搶救,你們是不是又想訛錢!”他說:“我看就該讓那個什麼沈醫生他出來付錢!他是怎麼做手術的!”

江敘深吸一口氣,“沒有人希望患者出現羊水栓塞,這種突發情況醫生根本就沒辦法預——”

他話沒說完,男人又打算跟他動手,李勝眼疾手快地想護在江敘身前,江敘一把拽開他,偏頭避開了男人來勢洶洶的拳頭,指著男人的鼻梁道:

“請你冷靜一點,你愛人還沒死呢!沈方煜他都沒放棄你憑什麼放棄!”

“江醫生……你彆說了,”李勝扯著他的衣角,壓低了聲音道:“你不在手術室沒看見情況,患者那個情況,估計……救不回來了。”

“他能救回來,”江敘轉身就往手術室走,全然不覺雙眼布滿血絲,連聲音都在顫抖,“他會救回來的。”

就算沒救回來,也不是他的錯。

手術室的走廊上亂作一團,江敘換上刷手服洗完手,腳已經抬起來準備去踩開門的感應器,半晌,他稍微冷靜了一點,又收回了腳。

手術室不是醫生越多越好,他現在去也沒有用,沈方煜在手術室,他會做出最合理的判斷。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走回更衣室,打算回辦公室等結果。

然而遲疑了片刻,他最終還是頓住手,沒有打開裝常服的櫃子,而是貼著牆壁坐了下來。

江敘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突發情況,隻是以前每一次他都在搶救的一線,腦子裡除了怎麼救人,擠不出一點兒多餘的空間用來擔心和憂慮。

今天他才知道,原來等在手術室外,遠比站在手術台邊更加焦灼。

他擔心23床,也擔心沈方煜。

江敘仰著頭,靠在更衣室的牆壁上,或許現在隻有冰涼的地麵和牆麵能幫助他鎮定,靜一靜慌亂的心。

可真正在手術台上的人是沒有時間慌亂的,持續進行的胸外心臟按壓讓沈方煜幾乎脫力。

每個醫生都有自己的手術習慣,從前沈方煜的手術室裡總是輕鬆又帶點插科打諢,可此時手術室內每個人的臉色都十分嚴肅,沒有一個人有說笑的精力和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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