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煜不怎麼走心地逗著他,小男孩的奶奶在一邊笑道:“您二位脾氣可真好,我還怕康康氣著你們呢。現在年輕點兒的小夥子都不怎麼喜歡小孩兒,你們看著怪年輕的,沒想到跟哄過孩子似的。”
沈方煜勾了勾嘴角,意有所指地看了江敘一眼,“沒怎麼哄過孩子,倒有個祖宗天天得哄著。”
他說完笑了笑,不動聲色地捏了捏江敘的手,後者很輕地瞪了他一眼,又拿眼神示意他這裡還有彆人,沈方煜卻沒鬆手,就靠著羽絨服的遮掩牽著他,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在他手心畫圈。
“不過也快有孩子了。”
康康奶奶自動把“祖宗”理解為了小貓小狗,倒是沒多想,聽到沈方煜說快有孩子了,她露出幾分驚喜的神色,“真的啊?幾個月了?”
“五六個月。”
“那這大周末的,你怎麼不帶你媳婦兒出來曬曬太陽,這孕婦啊,就得好好補鈣,那生出來的孩子才聰明呢,對孕婦身體也好。”她勸道:“彆老一天天待在家裡,懷孕的人本來就容易情緒不好,悶久了,容易不高興。”
“哎,我記住了,”沈方煜笑道:“謝謝您提醒。”
康康奶奶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又落到自家孫子身上,小男孩趴在沈方煜胸口,煞有其事地摸著沈方煜的羽絨服,一邊嘴裡還在碎碎念,像是在跟他那個未曾謀麵的妹妹打招呼。
他奶奶有些無奈地解釋道:“自從隔壁康康的幼兒園同學有了個妹妹,康康就一天到晚找他爸爸媽媽要妹妹,他爸媽都快讓他煩死了,我今天才把他帶出來,給他爸媽留個清淨,沒想到他又找上你們了。”
她說著說著又感慨道:“還是生個閨女好,臭小子太鬨騰。”
而臭小子康康趴在沈方煜身上念完了對妹妹的囑托,終於安安心心地從沈方煜身上滑下來,跑回到奶奶身邊。
前一秒嘴上還在嫌棄自家孫子的康康奶奶登時又是一臉笑,她摸了摸孫子的頭,對沈方煜關心道:“你那孩子是個閨女,還是個小子啊?”
沈方煜麵不改色心不跳地忽悠,“醫院不讓說,我們也不知道。”
“哪兒需要醫院說呀,”康康奶奶突然從包裡翻出來一本巴掌大的小冊子,“我們家人都是拿這個算的,隻要知道是哪天同房,都能給算出來,可準了。”
她說完也不管沈方煜要不要,便格外熱情地把秘籍塞進了沈方煜兜裡,原本她還想好好跟沈方煜介紹介紹這冊子有多麼科學,不料康康沒了妹妹一起玩,絲毫沒了在原地逗留的興致,扯著奶奶非要走。
康康奶奶隻好無奈地跟兩人道了彆,帶著康康去彆處逛了。
亭子裡驟然安靜下來,日頭照在身上就有些犯困,江敘站起來對沈方煜道:“去車裡睡會兒吧。”
他們車停的近,就在梅園後麵的荒地上。
自從前幾年市區裡建了新梅園之後,郊區這個舊梅園遊客就越來越少了,連帶著從前的收費停車場都荒了,幾乎沒什麼人來。
隔著一堵院牆,還能聞見雪色裡臘梅花的香,江敘坐在後排睡了好一會兒,沈方煜就跟他一起坐在後排,拿腿給他墊著當枕頭。
江敘醒來的時候,沈方煜正在翻那本康康奶奶贈送的算性彆秘籍。
他揉了揉眼睛,帶著一點慵懶的困意從下往上看著沈方煜道:“你還真算?”
“她說的挺玄乎的,我對一對嘛。”
“給我。”江敘伸手去夠。
“不給,”沈方煜抬手把冊子舉得老高,說完還故意問江敘:“是哪天來著?”
江敘不理他,板著臉坐起來,結果大概是躺得太久,起得又太急,腰骶突然就疼起來,見他臉色變了,沈方煜嚇了一跳,忙收起冊子扶住他,“怎麼了這是?”
江敘緩了兩口氣,對沈方煜道:“腰疼。”
“多久了?”沈方煜見江敘開口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就知道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你怎麼一直不告訴我?”
江敘搖了搖頭。
鈍痛不比刺痛,江敘又一貫能忍,他知道隻要是他想瞞,沈方煜基本沒機會知道。
對江敘來說,在沈方煜麵前坦白脆弱,其實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情,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一天,能平靜地告訴沈方煜他很疼。
但也僅此而已了。
他推開沈方煜要來扶他的手,緩緩坐回去,額頭冒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沈方煜望著他,眼底神色複雜。
“我給你按按吧。”他提議道。
“不——”
一個“不”字沒說完,沈方煜直接伸手把他抱到了腿上。
身下頃刻間從粗糙的車後座變成了柔軟溫暖的軀體,江敘愣了愣,沈方煜的手已經伸進他的外套裡,按上了他的腰。
“你在我麵前可以不用那麼要強的,”沈方煜說:“你可以試著依賴我,江敘。”
腰間的手掌很有力,骨節分明而清晰,按壓的每一下都很柔和,卻能恰到好處地緩解壓力。
因為車頂不夠高,江敘不得不略微低下頭,臉幾乎貼在沈方煜發間。
被人抱在腿上的姿勢容易給人一種被掌控的錯覺,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另一個人的身上,身體也會隨著另一個人的動作而無法控製地輕微晃動。
江敘抓著沈方煜的肩膀維持平衡,心跳莫名有些快。
有質量的按摩往往非常消耗體力,大概給他按了二十來分鐘,沈方煜鬢邊也冒出了點汗,他抬頭帶著點發力過後的喘問江敘,“還疼嗎?”
早就忘記了疼痛這件事的江敘沉默半晌,為自己的分神反思了一秒。
而沈方煜則自動把他的沉默理解成了還是很疼,於是繼續按了下去。
聽見耳邊的呼吸聲越來越重,江敘耳朵莫名有點燒,他頓了頓,對沈方煜道:“你要不休息一會兒吧。”
“沒事兒,我不累,”沈方煜眼睛彎彎的,喘著氣道:“就是手有點酸……你願意相信我,讓我給你按按,我挺高興的。”
沈方煜說話的熱氣落在他的側頸上,江敘驀地偏開頭,他正意外於自己這一刹那的應激反應,沈方煜卻一不小心按到了他的尾椎骨。
一個激靈,江敘坐在沈方煜懷裡,很輕地抖了一下。
這一抖,兩個人都愣了。
沈方煜遲疑半晌,像是想確認什麼似的,鬼使神差地又按了一次,江敘尚未有時間震驚沈方煜這莫名其妙求知的精神,隻來得及咬住下唇,壓抑住了差點脫口而出的一聲悶哼。
“你乾什麼?”江敘瞪著沈方煜,卻意外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浮。
“按……按摩啊。”沈方煜咽了口唾沫,顯然也驚到了。
江敘:“鬆手。”
沈方煜沒鬆手,因為江敘的反應實在是有點微妙,以至於讓他有些想要確定一件事情。
而他確定的結果是:他的手繞到前麵的時候,江敘的身體直接僵了。
這是沈方煜第一次在清醒狀態下看見江敘這樣的一麵。
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江敘也會對他的動作有反應。
“要……我幫你嗎?”沈方煜試探著問:“這樣會讓你疼的不那麼重嗎?”
江敘咬牙切齒地對先斬後奏的某人道:“你不是已經開始了嗎?”
沈方煜也有點心浮氣躁,他平複了一下呼吸道:“那我繼續了?”
梅園的遊客本來就不多,這處變成荒地的停車場更是鮮有人至,江敘遲疑片刻扭開臉,隻剩下一句短促的督促:“你快點。”
長羽絨服輕鬆遮住了不為人道的曖昧,深色的車窗玻璃隔絕了車外過於明朗的陽光和車內的聲響,隻剩下臘梅花在太陽的照射下散發出了更加濃烈的暗香,讓人頭昏腦漲,心猿意馬。
半晌,江敘眼尾泛著紅,戴著口罩頭也不回地拉開車門,步伐匆匆地往外走。
沈方煜把紙巾拿塑料袋包好,丟進了停車場附近的垃圾桶,抬頭一看,江敘都快跑沒影了。
“你慢點兒江敘,”他追在後麵,“小心彆摔了。”
臉燙得能煮雞蛋的江醫生絲毫沒有回頭或者走慢一點的心,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難以置信,他一個潔身自好連片都不看的五好青年,到底是怎麼坐到了沈方煜的腿上,還意亂神迷地同意了在車裡讓沈方煜幫他。
而且他還懷著孕。
他剛剛絕對是被奪舍了。
江敘拒不承認剛剛是他本人。
追江敘的路上,沈方煜恰好碰到了康康奶奶,後者意外道:“我剛看見你那個朋友在前麵走呢,這是怎麼了,吵架了?”
沈方煜抿了抿唇,望著江敘的背影愁道:“可能比那更嚴重一點兒。”
而樹梢上的臘梅花但笑不語,默默看著你追我趕的兩個年輕人,在太陽底下綻開了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