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什麼?”
小楚夫人雖則美豔,卻是個淩厲的麵相。
此時眉頭緊皺,更顯戾氣叢生。
“她就算留下了,也不過是個公主而已。
且不說公主無用,不能封王封侯。
就算她如天幕說的那般優秀,能夠邁出那一步。
最多也不過取代扶蘇罷了。
對我們姐妹,對大楚,又有何益?”
小楚夫人起身煩躁地走來走去。
“她總歸是你唯一的孩子。”大楚夫人神色悲憫,“稚子何辜,生來就要失去父母,流離失所。”
小楚夫人情緒越發激動:
“那我楚國王室又何其無辜,要遭他嬴政這般欺辱。
姐姐你跟我不一樣。
你二十幾年前就已嫁到秦國。
還生下了長子扶蘇,位同副後。
如果不是他嬴政不肯立後,你早就是這秦國王後。
楚國對你而言早已毫無乾係。
可我不一樣,我眼睜睜看著楚國國滅。
看著父王和母後一夜白發。
你不會明白我躲在宮殿裡日夜害怕秦軍破門而入的感覺。
不會明白我如喪家之犬般被刀兵架在脖子上逼來秦國的感覺
……”
“夠了。”大楚夫人有些生氣。
“我也是楚國人,我難道能對楚國國滅無動於衷嗎?
你要做那件事,我難道沒有把姑姑生前留下的人手都交給你嗎?
我對荷華,有半分不如你嗎?”
是的,公子荷華,“山有扶蘇,隰有荷華”的荷華。
她們一切算計的起點和指望。
大楚夫人想起了七年前,楚國滅國之後。
她在鹹陽秦王宮中見到了被送來的、早有死誌的妹妹。
“如果登上秦王寶座的是扶蘇,是我楚國血脈,那我楚國就不曾亡國。”
她聽見自己這樣安慰妹妹。
“不,姐姐,那不是,那是他嬴政的秦國血脈。”
妹妹否定了她,眼中的光卻越來越亮:
“但是我們可以把兄長的孩子、我楚國的王孫找來。
把他假裝成秦國公子。
也不求他成功登上寶座,隻要來日能給他封王封侯。
那到時候怎麼不算是楚國複國呢?”
“好。”
於是,為了不著痕跡地實現這個目的,小楚夫人振作起來,賣力勾引了陛下兩三年。
這兩三年裡,大楚夫人借助宮外故楚人脈找到了成功逃走的楚國公子。
找到後公子們又賣力生孩子生了一兩年。
她們還把姑姑華陽太後在秦王宮中積累了幾十年的人手也全部動了起來,挪到需要的位置。
終於在陛下忙於滅齊,忙於一統,無暇關注後宮的那年。
她們成功將小楚夫人剛生下的女兒贏昭送了出去,替換成了他們一個兄長的兒子羋心。
就這樣,有了鄉間的農女楚昭和宮中的公子荷華。
至於楚昭為什麼沒有被送給逃亡的楚國公子撫養。
隻能說,是小楚夫人最後的一點母愛。
她知道,逃亡的楚國王孫公子恨始皇至深。
若將這個孩子給他們,怕是活不過三天。
於是她精挑細選,找到了早已被放出宮嫁人的叔寧。
叔寧曾經受過華陽太後恩惠,足夠忠心、且也是楚國出身。
簡直是養母的最佳人選。
小楚夫人讓人打著故人的名義上門,恩威並施。
叔寧隻以為自己將要收養的是楚國王室的流亡子嗣,一路假孕配合。
這才有了楚昭在樗裡毫無破綻的出身。
雖然過程是曲折的——
前後數年謀劃,波折無數。
雖然代價是高昂的——
為了足夠隱秘,華陽太後經營數十年留下的人手大半折了進去。
大楚夫人這二十幾年間培養的人手也悄然消失了幾個。
但在那時看來,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時始皇已經滅了六國,完成一統。
麵對這偌大的天下,按理來講,像周朝天子那般分封諸子與功臣,就是必然。
到那時,扶蘇繼承皇帝寶座。
荷華有著母族的天然優勢,最有可能被分封在楚國一帶。
她們不必耗費一兵一卒,就可以完成楚國的複國理想。
甚至,小楚夫人覺得,若是嬴政活得夠長,扶蘇又出了意外。
那捧荷華上位,叫這二世皇帝悄無聲息就換了她楚國王室的羋姓,豈不更妙?
隻要一想到他嬴政一生勞碌都成了為她楚國做嫁衣,小楚夫人就覺得通體舒泰。
但眼下問題來了。
小楚夫人情不自禁呸了一聲:
這狗皇帝,他小氣吧啦不肯搞分封!
他寧願頂著全天下的壓力也要推郡縣製!
這可真是,歪打正著,把兩位楚夫人的計劃砸成了稀爛。
兩位楚夫人為此失落了許久。
所幸扶蘇受儒家教導,信奉儒家學說。
儒家推崇分封製,重視孝道。
隻要等到陛下去世,扶蘇繼位。
她們總能說動扶蘇封這個血脈尤其親近的弟弟為楚王。
兩位楚夫人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盼的。
結果現在倒好,天幕啪一下出來。
告訴他們,傻眼了吧。
你們盼的荷華沒當上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