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易本想著要直接對扶葭出手,拆穿對方的真實麵貌。他的手已經放在了腰間佩著的長劍上,劍鞘嗡鳴,就在纖長的手掌準備一抬的時候,林易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因為他發現說出這句話的少年突然朝著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很平淡的一個眼神,裡麵空空蕩蕩的,能夠清楚地倒映出站在偏僻之地的自己。
不知道怎麼的,明明林易很清楚自己隻是暫時路過此地,但他卻還是湧起來了一些心虛。
就好像他是個躲在黑暗中的肮臟小人似的,他躲在陰森的角落裡準備圖謀不軌,然後在即將下黑手的時候被人給發現了。
心裡閃過刹那的忐忑,林易握著劍柄的手已經停了下來,是等到扶葭將視線收回去之後,青年才回過了神。
但這一稍微的停頓已經讓場麵的局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楊帆不過是個沒有任何修為的凡人,扶葭的境界卻已經達到了築基期,扶葭要想打斷楊帆的筋脈隻需稍稍動動手指罷了,而這所需要的時間不過是短短數秒。
等到林易回過來神的時候,楊帆已經倒在了地麵之上。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林易不由地皺起了眉頭。他罕見地用銳利的眼神望著扶葭,當他發現扶葭的表情連變都沒有變一下後,林易突然覺得心寒了一下。
下手如此殘忍如此狠辣完全沒有慈悲之心的人又怎麼可能會幫助彆人。
除了那些傳說中的天材地寶,他從未聽說過什麼重塑經脈的法子。
更彆說提出這驚世之語的隻是一個小世界的人。
楊帆的經脈已經全部都斷了,生機也接近斷絕。眼見著扶葭彎下腰準備再出手的時候,林易終於是擋在了楊帆的麵前。
“夠了。”
林易握住了扶葭的手腕。
因為要控製住扶葭靈力的輸出,林易禁.錮住扶葭的手掌是帶著些許攻擊的。雖然經過壓製,他的修為也依舊是半步金丹,更彆說他還有著元嬰期修士的心境,不管是靈力還是修為他都要高出扶葭好幾倍,幾乎是理所當然地,扶葭因為這攻擊而吐出來了一些血。
溫熱的血珠滴濺在他的麵頰,林易隻覺得這血珠的溫度在不斷地上升,滾燙得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應該的,他是控製了分寸的,這靈力還不至於將少年傷到這樣的境地,頂多是控製住他的行為才對。
這樣的感覺,就好像是少年遭到了——
反噬。
因為和扶葭挨得很近,林易能夠清楚地感覺到扶葭變得紊亂的呼吸。那呼吸好似也變得灼熱起來,流經在他的脖頸處時都帶起來一片顫栗。
不知道為什麼,林易突然覺得自己喪失了移動的能力。
他就怔怔地看著少年抬起頭後用一種略帶疑惑的眼神望著他。
“什麼?”
少年的嘴角是染著鮮血的,因為這鮮豔的紅色,襯得他好像才飲過鮮血一樣。再加上他皮膚極白,五官精致得很不真實,整個人就像是藏在黃泉的妖精一樣。
但偏偏,他的眼睛很乾淨。
裡麵什麼都能夠看得到,沒有蠱惑,沒有幽深,隻有些許的莫名其妙。
林易便怔怔地繼續看著少年,看著對方將視線放在了他握住對方手腕的手上,“你如果再不鬆開我的話,那個人可就要死了。”
目光閃爍了一下,像是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林易反射性地將自己的手鬆開了。
扶葭疑惑地看了看林易,然後一邊在腦海裡和係統說了一句,一邊繼續看楊帆的情況,[係統,如果他再對我出手的話,你跟我講一下。]
他已經將楊帆的筋脈打斷了,如果不及時重塑的話,但憑對方凡人的體質,是絕無可能撐下去的。
他必須先解決楊帆的問題,然後再管林易。
[好。]
而退在一側的林易則顯然有些不在狀態,他略帶僵硬地伸出手去擦那些滴落在自己臉上的血珠。然後看著指尖的豔紅出神。
林易也不知道剛才的自己為什麼就那麼輕易地聽信了扶葭的話。
真的就那樣讓開了。
但很快,林易就怔住了,因為他從扶葭的靈力裡感受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波動。
“你修的是……”
“我修生命。”扶葭以為林易是不相信他能救下來楊帆,所以開口解釋了一句。
是和他修的同一個道。
在發現了這件事後,林易的第一個想法不是他自己都沒有辦法這樣幫人重塑經脈、這個隻有築基期的小世界少年又怎麼做得到。
他下意識想到的是,這個少年怎麼可能是修的生命。
所有修煉生命之道的修士都對生命有著極強的敬重心,在林易的記憶裡,他遇到過的所有修此道的修士性格都十分溫和。
他們不喜殺戮,喜歡挽救,大多都有著一顆慈悲之心。
這也是修真界對修這道的所有修士的一句批語。
可扶葭。
林易的眼神中出現了一些迷茫。
他一點兒不像是修生命的修真者,反而像是截然相反的無情道。
但林易的心思很快就不在這裡了,因為他發現楊帆的身體竟然真的在好轉,微弱的生機在不斷地恢複。
林易並不知道扶葭能夠做到這種地步其實是有借係統的幫助的,他能想到的扶葭能夠做到這樣的唯一一個原因就是,扶葭對生命之道領悟的極深。
甚至要比他這個元嬰期修士對其的領悟都要深得多。
林易從小到大都被人誇悟性高,對道的理解遠超同齡人,這是他第一次遇見對道的理解比他還要深刻的人。
如果少年生在大世界的話,少年一定會擁有著極快的修煉速度,成為名揚天下的天才。
自己現在擁有著的“□□第一人”的名號也會成為少年的。
林易在一邊望著扶葭出神,但也是在楊帆的經脈重塑了一半之後,林易發現扶葭的眉頭輕輕皺起,竟然是又吐了一大口鮮血出來。
這一次要比之前的那次嚴重很多,鮮血徹底染紅了扶葭的衣衫,極其觸目驚心。
雖然扶葭臉上沒有露出什麼痛苦之色,但林易卻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對方的氣息變得格外紊亂,也能夠感應得到扶葭體內的傷勢究竟有多麼嚴重。
怎麼會有這麼重的傷?
明明在剛才治療的時候還好好的。
林易的神情變得鄭重了一下,他沒有繼續想一些有的沒的了,而是專心地去探查扶葭的身體狀況。
這一探查,讓林易的雙手不由地攥緊了。
他本以為扶葭會突然吐血是因為為楊帆重塑筋脈時出現了一些意外狀況而導致的,但當林易自己檢查了一下後卻發現完全不是這樣。
少年會突然吐血是因為——
反噬。
也是這個時候,林易才明白為什麼自己剛才明明沒有使用太多的靈力,但少年的氣息卻直接紊亂了。
他出現在扶葭麵前阻止扶葭的時候,扶葭已經在調動體內早就聚集好的生命之力準備給楊帆治療了。他在阻止少年靈力輸入的同時便打破了少年體內靈力的平衡。
扶葭體力的靈力不再保持平衡,這些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靈力全部潰散,少年也遭到了反噬。
那生命之力應該是扶葭很早便還是聚集的了,也聚集了很長一段時間,就在等著這次重塑經脈時使用。但他剛剛的阻止卻讓這些生命之力全部化為了烏有。
可楊帆體內的筋脈已經斷了,他必須馬上重塑,所以少年不能像之前那樣聚集生命之力,他隻能消耗著——
他當初證道時天道所贈予的生命本源之力。
築基期便是一個分水嶺,也是象征著一個人是不是真正踏上修煉的瓶頸。
隻有找到屬於自己的道,進入築基期,那人才算是真正踏入修煉。
而評判一個人有沒有找到屬於自己的道的標準就是天道的認可。
每個人在突破練氣期進入築基期的時候都必須接受天道的考驗,如果天道認為你確實找到了自己的道,天道便會將此道的本源之力作為饋贈為該修士凝聚出一顆道心。
“你如果需要生命之力的話可以用我的。”神情之中出現了一些慌亂,他朝著扶葭伸出了自己的手,“你不能在耗費道心裡的力量了,你知不知道,如果道心裡麵所有的本源之力都被用掉的話,你的道心會消散的!”
道心消散的後果十分嚴重。
道心消散,修士的境界會直接從築基期掉落到練氣。
而且,這也說明著修士已經放棄了他曾經堅持著的道。如果他再次證道,他能夠得到天道的認可的概率極低,最起碼,修真界有史以來便沒有再次凝聚道心成功的。
扶葭沒有想到林易會突然提出這件事,但他還是搖了搖頭。
他幫主角重塑筋脈的力量並不僅僅來源於生命之力,更是需要依靠係統的幫助。而係統的力量在主角身體內發揮作用是必須要借助他的,所以林易幫不了他。
扶葭的樣子始終是冷冷清清的樣子,他其實沒有彆的意思,但林易的拳頭卻一下子攥緊了,他覺得自己的心口在隱隱作痛,像是被針紮了一樣的疼。
少年不相信他。
哪怕會跌落一個大境界,會付出相當大的代價,少年也不願意接受他的幫助。
少年在擔心他會動什麼手腳。
不過也對,少年確實沒有理由相信他。
他剛出現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把少年弄成重傷,將少年辛辛苦苦聚集出來的生命之力全部弄沒。如果他沒有出現,少年早就將一切都處理好了,怎麼可能會落到這樣一個地步。
他把一切弄得這樣糟糕,然後還想讓少年相信他——
指尖被自己捏得泛白,這是林易第一次發現自己什麼事都做不了。
他是沒有辦法強行將少年從重塑筋脈中拉出來的,除非少年自己主動出來,否則在這種情況下的強行拉出,隻會讓少年受到更大的反噬。
他也沒有辦法在少年拒絕的情況下釋放生命之力,這樣隻會讓周圍已經形成的靈力狀態被打破。
他所能做的,隻是站在這裡。
看著扶葭的靈力越來越紊亂,看著他吐血的概率越來越頻繁,看著他一直維持著那副毫不在意的神情。
然後看著他在成功重塑了楊帆的筋脈後道心破裂。
“咳咳咳。”
扶葭並不知道在他給楊帆重塑筋脈的時候林易想了些什麼,他隻是在做完一切後輕輕地皺了皺眉頭,他還不太適應境界跌落後的身體狀況。
“你現在的傷很重,我有把握把你的傷治好,我現在就可以幫你……”林易幾乎是反射性地說出來了這些話,但當他感受到扶葭孱弱至極的靈力波動後,他的語調突然變得很慢,就好像是在壓抑著什麼。
但你的道心……”他卻毫無辦法,道心破裂了就是破裂了,就必須要重新凝聚。
而重塑道心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知不覺間,林易將自己的拳頭攥緊了。
配在他腰間的劍也開始不斷地翁鳴,劍刃不斷擊打著劍鞘,就好像是什麼東西在哭泣一樣。這是林易道心不穩的象征,但林易卻好像什麼都沒有察覺到似的,他連撫慰一下自己心愛至極的劍都不願意了。
“那就修另外一條道。”扶葭的回答很平淡,他清楚道心破裂會迎來怎樣的後果,但扶葭並覺得這是一件壞事。
生命本就是原主修的道,並不屬於他。他要想在這個世界真正活下去,想要在修煉這條道路上有所進展,他就必須要修煉自己的道。
可是!
你對□□領悟極深,如果你的道心沒有碎裂的話,你一定會成為此道有史以來最出色的天才的。
隻是,這一切都被他毀了。
從指縫處滲出來了一些鮮血,林易微微低著頭,讓彆人看不到他眼睛裡麵的無措和暗色,“你當初為什麼會選擇修生命?”
他想要彌補這一切。
扶葭被問住了,他確實不知道原主當初為什麼要選擇修生命。想了想,扶葭給出來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回答。
如果他選擇修生命的話,是因為——
“我想要活下來。”
聽到這不帶情緒的一句話,林易隻覺得心疼得很厲害。
因為他發現這個理由太過簡單了,不是很容易實現的那種簡單,而是將一切都排除在外的簡單。
扶葭已經將身上所有的血跡都用法術清理了,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未發生一樣,少年依舊那樣好看那樣可望不可即,任何人在他的身邊都顯得不入。
但他身上孱弱的靈力和氣息卻是掩蓋不了的。
如同在預兆著有些事情永遠都沒有辦法彌補。
……
林易的手攥得越來越厲害,如果扶葭沒有表現得這麼不在意,如果對方臉上有著任何一點的漣漪的話,他現在可能都沒有這麼難受。對方越表現得不在意,他就覺得自己越過分。
[係統,他是誰?]
等到楊帆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之後,扶葭才把視線落在了林易的身上,然後一眼就看到了對方那頹廢至極的樣子。
[林易。]
係統冷冰冰的電子音在腦海裡響起,扶葭的眼眸抬了抬,終於明白了對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表現。
在裡麵,林易和楊帆是一見鐘情的。
雖然他們兩個人現在已經提前相遇了,但一見鐘情的這種感覺應該是不會變的。林易離開大世界來小世界曆練,剛好遇見了他們。林易修的是和原主一樣的生命,在大世界裡是出了名的好人,又因為身份高貴被保護的很好,所以一直都很善良。
剛才他將楊帆的經脈打斷,在不知道事情來龍去脈的情況下,林易出手製止他很正常。
至於林易現在這幅頹廢的樣子,應該是心疼了。
心疼楊帆要經曆這樣難以忍受的痛苦。
視線在林易和楊帆身上移轉了一下,扶葭從儲物戒裡麵拿出來一些治療傷勢的丹藥喂到了楊帆的嘴裡。
也是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自己手上那灼熱的視線。
微微一側頭,扶葭便看到了林易有些陰鷙的目光,那眼神格外銳利,如果眼神可以化為實質的話,扶葭覺得自己的手腕可能都要被射穿了。
雖然林易很快就意思到了不對,將視線給移開了,但扶葭的手還是頓了一下。
林易好像吃醋了。
[係統,我是不是應該把照顧楊帆的事情交給林易,好讓他們兩個培養培養感情。]這樣的話,他就不用被誤傷了。
係統那端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過了良久之後,它才繼續用沒有情感的聲音冷冰冰地道,[不用。]
扶住楊帆的手頓了一下,扶葭又抬頭看了林易一眼,發現對方沒有采取什麼舉動後準備楊帆送進一旁的房間裡。
“是要將他送回去嗎?”幾乎是剛預料到扶葭要做什麼後,林易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嗯。”扶葭一邊嗯了一聲,一邊在腦海裡道。
[你看,林易就是吃醋了,他想要親自送楊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