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葭有點兒說不上來自己此刻的感覺。
他握著神器的手漸漸鬆開,神器徑直地往下落著,但在掉落至半中央的時候,它卻忽然化成了一團光暈纏繞在了扶葭的手腕處,然後消失不見。
扶葭有些茫然地看著周圍的屍骨。
鮮血將這裡徹底染成了血色,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
扶葭緩緩地伸出了自己的手,然後將其輕輕地在了胸口處,他罕見地微微低下來頭,然後在原地站了很久。
這就是難受嗎?
有點兒酸酸的,但卻說不上來的感覺。
眼睫微微顫著,扶葭放在心上的手突然顫了一下。
[他們會複活的。]係統似乎看出來了扶葭的不對勁,很快地在他腦海裡說著話,[隻要你想,我就可以讓他們複活的。]
扶葭半闔了下眼睛,過了很久之後,他才輕嗯了一聲。
他踏過那些屍體繼續往前走了。
瓊州密列中還有沒有到秘境的妖族修士活著。
既然要殺了進入瓊州密列的所有修士,要讓三個大世界都混亂起來,這些來自妖族的修士也必須死。
扶葭的麵容已經恢複了平靜,他好像又變成了之前那個冷心冷情、不關心任何事情的修士,但如果仔細看的話,卻能看到他眼睛裡偶爾閃過的漣漪。
出乎意料地,瓊州密列中的妖族修士都是聚在一起的。
他們也都因為仙尊之前的那個舉動而無法動彈。
但讓扶葭微怔的是,他沒有從這些妖族的神情中看到絲毫的慌亂。
“我是來殺你們的。”扶葭沉默了一瞬後開口道。
“嗯。”
這些妖族的天驕們輕輕點了點頭,神情絲毫微變。
扶葭的眼眸微微抬起,他看著麵前的這些人。
在他知道的劇情裡麵,妖族真的很少被提及,妖界也隻存在於背景故事中。在正統的升級流中,主角肯定是要將所有世界都走一遍的,主角會在每一個世界闖下不俗的名聲。
但楊帆沒有。
他是小世界之人,他去了修真界,去了魔界,卻唯獨沒有去過妖界。
甚至於,楊帆接觸到的妖族之人近乎沒有。
妖族是在扶葭知道的這本裡很特殊的一種存在,他明明存在著,但卻幾乎沒有存在感。
扶葭抬眸看著這些完全沒有反抗舉動的妖族天驕們。
扶葭稍稍沉默了一會兒,但還是拿起了手中的劍。
幾乎所有人都安靜地死去了。
“可以幫我轉告給一個人一句話嗎?”
唯獨燁瞳,這個曾經和扶葭解除過一段時間,以靈獸蛋的狀態存在了很久的青年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話。
“……好。”扶葭點了點頭,“那個人是誰。”
燁瞳是在沉默了一會兒後方才繼續說出話的,但扶葭總覺得燁瞳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複雜,但是卻很溫柔,“那就要講一個故事了。”
“我曾經認識一個少年,一個很好很好、很優秀的人。”
燁瞳沒有再看扶葭了,他好像是沉溺進過去的事情裡了。
“他真的很優秀,很好,從小到大幾乎都是完美的。出身高貴,資質出眾,樣貌出挑,就好像上天將所有好的東西都給予了他一樣。”
燁瞳的聲音變輕了很多。
“他是最年輕的金丹,無論是哪個修為,他都是年輕一代最先突破的。有太多人喜歡他了,有太多因為一些事情和他接觸進而喜歡上他的人了。但那些人很過分,他們打著愛的名義招搖撞騙,他們以愛為名給少年帶來了很多麻煩,他們還不要臉地黏著他,想方設法地要和他見麵。”
“那個少年不在意這些喜歡,也不在意彆人對他的看法和態度,但那些人的行事給他帶來了太多麻煩,讓他做很多事情都要比正常的情況花更多心思。”
燁瞳依舊沒有看扶葭,他的聲音越來越輕。
“所以那個少年不再接觸任何人了,不管是什麼事他都一個人做,他常年閉關,幾乎不見外人。但是在一次出門遊曆的時候,他遇到了另外一個人,出乎所有人預料地,少年和那個人成為了知己,他沒有再獨來獨往了,而是經常和那個人一起。”
燁瞳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有些微妙,“原來,那個人同樣是主動湊在少年身邊的。但是他卻跟少年立下了心魔誓,他發誓,他不會愛上少年,他隻是想和他成為朋友,那人承諾,他不會給少年帶來任何麻煩。”
“那是一個從未出現過、沒有任何名聲的人,但他的修為要比少年高,所以少年沒有辦法強行趕他離開,又因為那所謂的心魔誓,他便放任了那人的靠近。”
“但從那時起,少年和那人便經常在外遊曆了,憑借著自己超高的修為,那人把那些故意湊到少年身邊的人都趕走了。他給少年解決掉了不少麻煩,所以少年便默認了他們的存在。他們一起修煉,一起遊曆,一起成為了最年輕的化神期,然後去挑戰了神靈。”
燁瞳的聲音驀地頓了一下,“少年殺死了神明,他成為新的神。但在成神沒多久後,他卻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燁瞳這時才重新抬頭看向了扶葭,“原來,那個人騙了少年,他也喜歡上了少年,隻是因為他的身份特殊,所以他所立下的心魔誓對他來講毫無作用。在少年成神後,他便跟少年表白了。”
“少年曾經說過,如果那人喜歡上了他,他一定會和那人分開。那人的身份實在是太特殊了,少年幾乎是不可能離開他的,但他還是做到了,他找到了一個可以離開的法子。所以那個人慌了,他祈求著少年不要離開。”
扶葭的眼睫微微顫了顫,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燁瞳說的這些話對他來講好熟悉。
隱隱間,他好像看到了一個祈求著他讓他不要離開的青年。
那人好像在跟他說著什麼話。
但很模糊。
“然後呢?”扶葭聽到了自己開口詢問的聲音。
“但少年最終還是離開了。”燁瞳將事情的結局說了出來。
扶葭微微怔了怔,在燁瞳說完這句話後,他心中湧現出來的這種熟悉感便更加強烈了。
“你要我轉告的這個人就是故事中的少年?”在沉默了一瞬後,扶葭繼續開口詢問。
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是,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出現了一些變化。
雖然變化幅度很小,很難聽出來,但還是足以證明現在的扶葭和以往的他不一樣了。
“對。”燁瞳輕輕點了點頭。
“那你……”也是他?
忽然地,扶葭的聲音微頓了下,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
他為什麼會下意識想用‘也’這個字?
“我不是故事中的另外一個人。”燁瞳輕輕搖了搖頭,和剛才講話時的狀態比起來,現在的他正常多了,就好像是在談及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我隻是眾多喜歡少年的人中的一個,隻是,我同樣沒有表露出來我的心意罷了。”
“我隻是他身邊再普通不過的一個仆人,隻會偶爾有機會和他見到,但我從來都不敢抬頭去見他,我怕他會發現我對他的心思,那份心思一直被我藏得很好。”
燁瞳突然深吸了一口氣。
所以,當得知了那個人向少年表白,少年因此要離開的時候,他其實恨極了那個人。
他明明已經小心翼翼地掩藏那份心思了,他隻是想要能夠偶爾看著少年。
明明他什麼都沒有做。
那個人的舉動卻剝奪了他所有的機會和希望。
曾經的他,不,他一直恨極了那個人。
“如果那個少年回來的話,我想跟他說一句話。”燁瞳突然深吸了一口氣,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有些複雜。
“少年離開的時候我是在現場的,那個人的祈求我也都聽到了,但那個少年卻錯過了一句話。我想要轉告給他的,就是他沒有聽到的那些話。”
燁瞳其實也不知道現在的自己究竟在乾著些什麼。
他其實不應該說的,如果他足夠理智,他就應該將這件事埋藏心底,永遠都不說出來。
畢竟,他真的恨極了,也厭惡極了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