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不屈(2 / 2)

這一刻,知娘身上散發著不屈的氣勢,最難的局麵她早就已經度過了,現在,她得了自由之身,接下來的事她可以自行解決。

秦王一聽眼睛立刻亮了,對啊對啊,朱至不是已經幫人討來身契了嗎?已經不用再幫忙了。

樓裡的姑娘,她自有她的生存之法,用不著朱至收留。

朱至看著知娘,知娘緩緩抽出被朱至扶著的手,“姑娘大恩大德,若我能活下來,日後一定報答你。姑娘無須為了我與家人起了衝突。”

進了那樣的地方不是知娘能選擇的,她也從來不會輕視自己。出了那個門,接下來她會努力的活下來,活得更好。

秦王趕緊將朱至拉了回來,無聲的同朱至交流,人家都不需要朱至幫忙,朱至難道還不明白?

帶人回府,實在是不妥。朱至再怎麼不在意名聲,秦王也不能跟著半點不在意,這是不被允許的。

“沒有衝突。放心,等你的病好了,你去哪裡我絕不管。”秦王努力再努力,就他那力氣能是朱至的對手?

朱至都不用使勁,輕輕一抽手就抽出來了,拍拍手寬慰知娘的心,讓她隻管放心。

秦王!!!

一個不聽話又主意正的侄女他能怎麼辦?打又打不過!

“當然,我也不是完全好心,我想看看我手裡的大夫們的醫術到底怎麼樣。”朱至看著眼前的知娘,一個主意已經浮現。既可以救人,同時也可以探探底。

???知娘愣了,其他人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滿腦子的疑惑。

等回秦王府,麵對何柳等太醫,秦王好像明白了什麼。

朱至坐在椅子上喝了一杯茶問:“怎麼樣,病能治嗎?”

何柳第一個為知娘號脈,麵上的表情可見龜裂,張了張嘴問:“郡主打哪裡救回這位姑娘?”

問得好啊。

進了秦王府的門意識到自己碰到一個貴人的知娘也是驚歎無比,這,這竟然是皇孫嗎?

“就你想的那樣。”朱至敢救人,還敢把人帶回來,還怕告訴太醫們的嗎?

何柳已經呆住了,他是如何也想不到朱至會把這樣的人帶回來,朱至想過後果嗎?

“你就告訴我,她的病能不能治?”朱至是讓人追著她問問題的人嗎?有問題的該是她才對吧。

何柳看了看知娘,知娘的不安與期待都不曾掩飾,看得出來她的害怕。

“能。”何柳肯定的回答,朱至高興的拍掌道:“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朱至是放心了,但何柳心裡那叫一個七上八下,這樣的人朱至怎麼能帶回府?秦王就不管管的嗎?

一旁此時依然隻能像啞巴一樣的秦王表示心裡苦,他像是不想管的?他也得能管啊!

“那就治,治好了你就當做做好事。得閒為西安內所有樓裡的姑娘義診如何?”朱至得了一句準話,同時也道出自己另外的打算,雖然這樣的打算或許在很多人看來就像是在胡鬨。

然何柳很清楚的知道,朱至從不胡鬨。

說出口的話,自然就是朱至想做的事。

但是,這樓裡的姑娘指的都是什麼人,何柳不至於一無所知。

“臣自然是願意的,隻是靠臣一人之力,能做的畢竟有限。”何柳是個醫者,若能治病救人,豈會不願意。但整個西安多少樓裡的姑娘,依他一人之力短時間內是不可能義診完畢。朱至能把何柳留下,或者拖延留在西安的時間?

不用朱至說半個字,何柳都清楚的知道,朱至和朱雄英的行程挺緊的,因此不能拖。

“須得有開始的人,才好讓彆的人一道幫忙。大家眾誌成城,沒什麼事做不好。隻是不知你怕不怕將來被人罵,被人笑?”朱至也知道,妓是賤籍,無數人瞧不上她們,就連當大夫的人也會避諱著不敢給她們看病,以至於這些的女子,多數活不長。

“臣是大夫,隻管治病救人,誰在我眼裡都是一樣的。”何柳正色而答,雖然他出身醫學世家,並不代表他不諳世事。

這些姑娘都是可憐人。隻是有些事,空有心而無力。

“郡主可知義診所須花費並不少。”何柳須得提醒朱至,切莫輕易將話丟出去,最後如果朱至做得不好,丟臉的可是朱至。

“放心,我不差錢。”朱至相當的財大氣粗,一旁的秦王眼睛睜得老大,不差錢什麼的,他也想有這樣的一天,什麼時候他也能像朱至那麼大口氣?

“你也聽見了?你的病能治,好好在府裡養傷。等你的傷好了,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朱至如是叮囑知娘一聲,知娘已然緩過來回了,趕緊與朱至再次拜謝:“多謝郡主。”

和朱至不同,朱雄英沒有目的走在西安城內,注意著往來的人,有衣著華麗,奴仆成群的,悠閒逛街的人;也有衣著破爛,滿身補丁,為了一頓吃食奔波的人。

而絕大多數都是粗布麻衣在身,神色木訥的人。

朱雄英突然站在了原地,怔怔的望著往來不停的人。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千年以前就有人總結出這句話,事實證明這句話並沒有說錯,他之前覺得隻要自己不懈努力,一定可以讓大明的百姓過上好日子。這也是朱元璋和太子一直奮鬥的方向。

可是,賣兒賣女啊,隻是一個西安罷了,他竟然就碰上了那麼多不惜賣兒賣女,以求自己和孩子都能活下去。

朱雄英對自己,甚至對朱元璋和太子的作為都浮現了從未有過的懷疑,懷疑他們的方法到底是不是錯的。

一時之間,朱雄英站不住了,他走近其中一個賣菜的老農問:“老伯,有些問題想要請教您。”

老農滿臉的皺紋了,聽到叫喚回頭望向朱雄英微微一怔,沒有想到碰上一個小公子要向他請教。

客氣有禮的人,誰人不喜歡,老農啊的一聲道:“我就是一個種田賣菜的,哪能告訴公子什麼事?”

“您可以的。我就想問問,大明建朝十數年,你們的日子到底過得怎麼樣?”朱雄英對這個答案不是看不見,還是想親耳聽到他們的回答。

老農至少也有四五十歲,辛苦的勞作讓人老得快,但,年紀叫人看不出來。

聽著朱雄英的問題,老農笑了笑道:“比起元人的時候自然是好多了。”

這句話是對大明的肯定。朱雄英算是略為欣慰。

老農繼續道:“可是,雖然我們都有了田,一年到頭隻要努力乾活,沒有天災**,也就勉強果腹。不過,我聽說應天有村子,叫什麼齊家村的,兩三年前他們的日子過得跟我們一樣,現在卻完全不同了。家家有餘糧,手裡有錢,家家都建起了大宅子。什麼時候我們也能像他們一樣!”

老農其實也是道聽途說的,可是這樣的日子誰人不向往?

提起齊家村,朱雄英就想起多年前朱至說的話,隻有經濟帶動百姓,才能讓百姓的日子越過越好。

哪怕朱雄英親眼看到齊家村百姓日子怎麼越過越好,沒有對比,沒有真正見到百姓所遭受的苦,他依然不能明白,為什麼朱至費心經商,帶動齊家村的百姓行商,更讓朝廷也行商。

一切的一切,不過就是為了讓百姓們手裡有錢。

有錢,哪怕遇天災**,至少他們能夠撐得下去。

不不不,不單純是要有錢,若隻是有錢,無糧,全國無糧,有錢就能買得到糧嗎?

朱至和舒笙一起討論過一個問題,如何提高產量,糧食的產量,各種各種青菜的產量。

朱雄英不由捏緊了拳頭,在他甚至一無所覺的時候,朱至已經明白了該用什麼樣的方式解決大明存在的問題。

朱至沒有跟任何人提及,甚至包括他,卻已經默默準備。

而對於朱雄英,朱至隻是靜靜的等著,等著他去真正發現大明的問題所在,等著他思考解決問題的辦法。

朱雄英是震驚的,也是慶幸的。

“多謝老伯。”想通這一點,朱雄英心中的大石放下了。

辦法不對,那就換一個辦法。既然他們一家的目標一致,都為讓大明百姓的日子越過越好,不合適的辦法就再換換,隻要他們不放棄,一定能夠找到讓百姓更好,讓大明越發繁榮昌盛的辦法。

等朱雄英回來,剛進門便聽說了朱至收留了一位青.樓女子,而且還有意讓宮中的太醫們為青.樓女子義診的打算。

轉了一圈,似乎變得更沉穩的朱雄英聽著點點頭道:“挺好的。哪怕不能一鼓作氣改變整個環境,至少能做多少做多少。做總比不做要好。”

朱雄英的憋屈想必朱至感同身受,隻是朱至和朱雄英有所不同,對於現實的無奈和接受能力,朱至不是第一次體會,也就沒有像朱雄英這樣需要時間緩一緩。

當然朱至也不是坐以待斃的人,碰上了知娘的事,正好給了朱至一個突破口。

在沒有辦法改變整個環境的情況下,至少做了,哪怕隻是一點小事,也是為天下的女子儘了一份力。

“可這樣的煙花柳巷之地,郡主和這些地方扯上關係,是不是不太好?”底下的人裡總有那麼一兩個迂腐之人,以為身為郡主的朱至身份尊貴,應該和這些卑賤之人保持距離才是。

“那也是我大明的土地,她們也是我大明的子民。難道救濟自己的子民還分什麼貴賤嗎?”朱雄英當然知道這些人的意思是什麼,但朱至的做法在朱雄英乾來沒有任何問題。

什麼叫卑賤?站在朱雄英的立場,天下百姓都是大明的子民。誰有難處,大明隻要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都應該竭儘全力的幫助他們。

朱至隻不過是做了一個正常人該做的事,甚至可以說是極大的善事,怎麼就不好了?

“太孫恕罪,是奴說錯話了。”好心好意相勸的人,沒有想到朱雄英也一樣的不在乎名聲。心中不禁腹誹,這一家子到底都是什麼人,一個兩個果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嗎?

“太孫。”朱雄英算是相對滿意的,沒有人再阻攔,這時候皮世走了過來。

看皮世的臉色,朱雄英馬上想起從昨天晚上開始,直到現在,隻怕皮世都沒能休息。可是為了避免出現錯假冤案,哪怕之前已經得了一些供詞,牽扯出了其他的人,那也得查是吧。

“這是西安好些官員的供詞。”皮世頂著個黑眼圈也不敢有所鬆懈,雙手送上剛剛得來的供詞。

朱雄英伸手接過同時問:“可有犯下什麼大案?”

“這些大人供出來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大案是沒有的。”皮世也知道昨天晚上發生的事,讓朱雄英心有餘悸,生怕再牽扯出什麼大事。

然而當官的哪個不是人精,怎麼可能輕易把自己的老底掀了。

“他們不說那就仔細查。”不是朱雄英不相信這些當官的,而是出了人販子勾結官府的事來,讓朱雄英不得不謹慎再三。若是這些人坦白從寬也就罷了,他們不說,必須也得仔細的查查。

皮世忽然低著頭不吱聲了。

朱雄英敏銳掃過他,“有什麼話不妨直說,不用遮遮掩掩。”

“這件事還是讓慕容同知跟太孫稟告為妥。”皮世顯得為難的抓了抓腦袋。

所謂各司其職,他們這些指揮同知各有各的責任,不能什麼事都讓皮世包攬了。

朱雄英再一次和皮世對視,皮世為難的衝朱雄英拱拱手,一副求饒的模樣。

“去請慕容同知。”朱雄英手裡捏著皮世送來的供詞,立刻下令讓人去請慕容旦過來。

末了大步流星的往屋裡走去,皮世乖乖的跟上,不敢說退下。

其實朱雄英更注意到的是楊士奇竟然沒有跟皮世一起來。

要知道之前朱雄英跟楊士奇說過,讓他跟著皮世一起查案。

皮世送來供詞,卻沒有把楊士奇帶上,朱雄英心中浮起疑雲。

“有些事並不適合讓楊公子參與,所以下官擅自做主,沒讓楊公子跟著一道來,還請太孫勿怪。”在朱雄英猶豫是否要問出心中疑惑時,皮世在身後輕聲說起原因。

這回朱雄英停下了腳步,猛然回頭盯著皮世。

皮世略為苦澀的一笑解釋道:“下官事無不可對人言,可是皇上有些事......”

這個話題點到即止,想必朱雄英比任何人都要更清楚朱元璋是個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樣的安排見不得人。

朱雄英凝視了皮世半響,最終一句話都沒有說的走進屋去。

很快慕容旦便走了進來,恭恭敬敬的和朱雄英見禮。

“我方才和皮同知吩咐,讓他務必要徹查西安的官員,他卻說有些事由你負責。”朱雄英也不繞彎子,既然把人叫過來了,他就是要問清楚所有事,否則就西安的情況,看起來好像比北平好,實際似乎都已經爛到骨子裡了。

貪官汙吏,還有跟人販子勾結的官員,西安到底成了什麼樣一個泥潭了?

戴著麵具的慕容旦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他落在皮世身上的視線,皮世感受得到。

對於慕容旦來說,如果沒有在背後捅他刀子,而是讓慕容旦當著朱雄英的麵解釋清楚。這於慕容旦來說已經算是一樁好事。

當然也是因為雖然大家都屬於錦衣衛,可是負責的事情不一樣。兩人之間其實根本沒有衝突,也沒有必要相互針對。

“自從陛下設立錦衣衛,已經讓我們潛入各地監察百官,很多事隻是差了點證據。”說到這裡慕容旦抬頭與朱雄英對視,“若非太子和郡主堅持,有些事其實更容易解決。”

聽著這句話,朱雄英不悅的擰起眉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希望朝廷相信錦衣衛,給你們錦衣衛任意處置官員的權利嗎?甚至不需要任何證據,隻要有蛛絲馬跡,你們就可以隨意的將人抓下,嚴刑逼供。”

一語道破慕容旦的言外之意,朱雄英麵容變得冷酷。

“你並不認同皮同知的做法,因為太麻煩了。”不能嚴刑逼供,隻能一步一步的抓住人話中的漏洞,從而引導人說出他們想知道的事實。朱雄英當然清楚這有多難,所以像皮世這樣的人才顯得更為可貴。

慕容旦的心思被朱雄英戳破了,他也不否認。

“天底下的事有哪一樣不麻煩?想要治理好這個天下更是最為麻煩的事。如果每個人都隻追求簡單粗暴的方式解決問題,這個天下會變成什麼樣子,你考慮過嗎?”從前朱雄英和慕容旦的交流隻限於武功上。

慕容旦負責教導朱雄英和朱至武功,明顯朱至還是挺滿意慕容旦的教導的。

作為一個隻是被朱至三令五申必須要強身健體,而不得不跟著朱至一起習武的朱雄英,對於慕容旦的關注其實很少。

不過從慕容旦的反應中,朱雄英也知道,慕容旦其實是一個並不喜歡把事情複雜化的人。

如果說慕容旦隻是作為一個保護朱至和朱雄英的人,喜歡簡單粗暴的交流方式,朱雄英絕不會有任何不滿。

可是如果這個人肩負的是監察天下百官的重擔,凡事喜歡粗暴簡單的解決問題,這對大明來說絕不是一個好消息。

“如果你喜歡用簡單粗暴的方式解決問題,我想你並不適合負責安排人手監察百官。雖然我也並不認同皇爺爺安排你們錦衣衛負責禦史和監察官的事。但明顯爺爺聽不進去,執意要重用你們錦衣衛,那我就希望你們錦衣衛能夠守好底線。”朱至也知道站在他麵前的這個人是朱元璋信任的人,這樣一個人想要讓他為他所用並不容易。要改變慕容旦多年來的行事方式,那就更難了。

然而不管再怎麼難,該守的規矩必須遵守,這是最起碼的底線。也是朱雄英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