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懂你的意思,你三叔比我更欠收拾,要是沒能讓他為難,你心裡那道坎也過不去。”秦王知道在朱至的心裡,晉王犯下的過錯,但凡進王不是朱至的叔叔,早就被朱至上書請朱元璋按律處置了。
因此朱至願意幫秦王解決朱元璋的處罰問題,卻是萬萬不肯幫晉王的。
但不幫有時候也不能說的太直接,畢竟大家還是親戚。
朱至如今願意對秦王伸出援手,方方麵麵都算是幫秦王安排妥當了。將來朱至是不樂意這麼幫晉王的,這一點必須讓秦王了解,更得配合。
“打欠條。”秦王相當識趣,朱至當然也就不吝嗇了,立刻招呼秦王寫出欠條。
“好勒好勒。”秦王是多一句廢話都沒有,趕緊進去拿了紙筆墨硯,利落的寫下欠條,雙手給朱至奉上。
一手欠條,一手寶鈔,朱至從懷裡掏出給秦王的時候,秦王樂嗬嗬的問:“你肯定早就猜到我手裡沒錢。”
朱至點點頭道:“在二叔的府上住了這麼些日子,要是連這一點眼力都沒有,二叔莫不是以為我傻的?隻不過二叔也嘗到了手裡沒錢的滋味,更該清楚普通的百姓要是沒點銀子,更沒點糧食,日子又該怎麼樣?”
朱至並不放過機會教導秦王。這何嘗不是朱元璋的初衷。
隻有兒子們懂得百姓的不易,才會當好他們這個王爺。
秦王不太好意思的捉了捉頭,“你說什麼都是對的,以後我保證絕不再勞民傷財,這修建園林的事,不就是賞個月,遮個雨嗎?有就行了,又不是非要不可。一天三頓飯,要是一頓不吃,那可就餓的不行了。我一定將心比心,將來絕不再犯。”
聽著秦王的保證,不管是朱至還是朱雄英,都算略微滿意,反倒是旁邊的陳亙聽得一愣。
朱家的人這麼相處的嗎?一個當叔叔的人被侄女訓得頭都抬不起來,借錢還得打欠條?
不對,應該說大明的藩王都是像秦王這樣態度端正,有錯就改的人?
陳亙隻覺得眼前的一切很是不可思議。
“錢在這兒。我也不問你要怎麼開始,剛才你跟我說的話我可都記著了。三天之後開張,十天之內盈利。”秦王得了錢,趕緊把錢遞到陳亙的手裡,以至於陳亙還沒反應過來,手裡卻被塞了寶紗。
低著頭看著手裡的寶鈔,陳亙傻了眼。
落在秦王的眼裡,秦王不得不追問,“你自己說的要二百兩,怎麼又覺得少了嗎?”
“並不是。”陳亙終於反應過來,趕緊否認。
秦王也不管許多,隻與陳亙道:“那就行了,你拿著錢該乾嘛去乾嘛去,要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隻管開口。”
雖說朱至有言在先,秦王和陳亙之間是合作,他秦王負責出錢,陳亙負責經營。可是秦王如此的爽快,還是讓陳亙怔了怔。
視線落在朱至的身上,朱至托腮的望著她問:“怎麼,是還有什麼問題?”
“必不負王爺和郡主信任。”陳亙來此的目的隻能說是往前邁進了一小步,顯然,朱至並不算相信她,她想靠近朱至,先得把她拋出來的事做好。再留在此處,也不可能再往前一步。
福福身,陳亙艱難的轉身離去。
三寸金蓮,秦王也是有所耳聞的,不過他們家自上到下都沒有這個嗜好,難得見著,秦王感歎道:“腳看不清,但這走路,還是我們至兒好看。”
朱至聞之也終於想起這事了,三寸金蓮。
“二叔,哥哥,要長長見識嗎?”朱至覺得,她應該讓秦王和朱雄英都看看,三寸金蓮究竟是怎麼樣的。
秦王雖然感歎著,卻沒能跟上朱至的腦子,一臉的不解問:“乾什麼?”
“讓你們看看三寸金蓮是什麼樣的。”朱至相當有興趣叫秦王和朱雄英看看。
朱雄英立刻道:“至兒,不得胡鬨,這關係女子的清譽。”
對此,朱至不屑的道:“我倒是不知道被人看個腳跟清譽扯上什麼關係了!當然,我也沒有讓你們去看那些活人的腳。真要是讓你們看了,你們怕是要惡心得不成。”
秦王抖了抖,立刻問:“我聽你的意思你看過?”
“看過啊。”朱至真沒騙人,這輩子或許沒有看過,上輩子有幸見過。
雖然不是活的。
但怎麼弄成的三寸金蓮,但凡隻要看到那雙腳,絕沒有人再會覺得那是美。
“你什麼時候看過的?我怎麼不知道?”不是朱雄英信不過朱至,而是這麼大的事,按照朱至的性子,但凡早早看到了三寸金蓮,也絕不可能瞞著朱雄英。
“那會兒哥哥不在,我就是想喊上哥哥也喊不著。”朱至說的也是實話,那時候朱雄英在哪兒,朱至都不知道。
“至兒,我們家從前不裹腳,以後也不會裹,看不看也不過如此。”朱雄英沒有打算去看女人的腳。因此才會出言阻止。
“不,哥哥一定要去親眼看一看,不看哥哥永遠無法體會女人到底承受了怎麼樣非人的折磨。”朱至連非人折磨都說出來了,就算朱雄英再想拒絕,也不好意思拒絕。
朱至讓萬河上前,與他一通吩咐,萬河一愣,終是乖乖聽話退去安排。
“其實剛剛那位陳姑娘就是衝著你來的,真想讓我們看看三寸金蓮長的什麼樣,大可以讓她給我們看。我覺得隻要是你的吩咐,她肯定聽。”秦王雖然沒有多大興趣,但朱至的意思似乎非讓他們看不可,那就看看唄,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與之而來,秦王也就有了主意。
“我都說了不是讓你們直接去看人的腳。”朱至趕緊提醒秦王,彆亂出主意,沒看到旁邊的朱雄英一臉的不樂意?
“說了讓我們去看腳,又說不是直接看人的腳,那你到底讓我們看什麼?”秦王腦子實在跟不上,弄不明白朱至到底什麼意思?不看腳讓他們看什麼?
“看骨頭。”朱至一向腦回路清奇,聽聽她的話,半響朱雄英和秦王都沒反應過來,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聽錯。
“骨頭?是我們理解的死人骨頭嗎?”秦王先問出心中疑惑,目不轉睛的盯著朱至,難以相信他的侄女想出這樣一個主意。
朱至理直氣壯的道:“不然呢,看活人骨頭嗎?我敢讓您看活人骨頭?”
秦王一滯,朱至不是那樣的人是吧,斷然做不出讓他們看活人骨頭的事。
隻是,看死人骨頭什麼的,難道朱至就不覺得有什麼不合適?
確定朱至就是想帶他們去看骨頭後,秦王盯著朱雄英,朱雄英的臉色其實也不太好,畢竟他雖然見過死人,架不住死人的骨頭他沒見過。
注意到朱雄英臉色不好,秦王馬上道:“又不是什麼非做不可的事,你彆總一天到晚為難你哥。”
顯然當叔的人想讓朱至悠著點,莫要想一出做一出,搞得大家都不知道怎麼才好。
“那這樣,二叔讓人給你裹一裹腳。您要是能忍得住,咱們就不用去看。”朱至當然知道朱雄英和秦王怎麼想的,在他們看來女人裹腳這件事隻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既因為事情不是自他們而始的,他們也沒有想為女人們拿開這道枷鎖的意思。
可是憑什麼呢?
裹腳之風盛行於男人的喜好,或者更多是因為無用的男人在外麵比不上彆人,便隻能將心中的抑鬱發泄在女人的身上。
有了開始,隨著對女人的約束越來越多,到最後就連女人自己都開始隨著男人的要求無視自己的痛苦。追根究底,不過是想討的男人的喜歡,以此而立足。
朱至知道,女人的地位從母係神社會發展到如今,並非是一朝一夕造就的。就如同為父母守孝。
《禮記》中關於守孝有明確的確定,父親去世,子女應當為父親“斬衰三年”之喪。但若母親去世時父親仍活著,子女服“齊衰一年”之喪。隻有父親去後再母喪,子婦才得以為母親服三年之喪。
所謂斬衰與齊衰,表現在所穿的麻衣方麵,斬衰是為最重的喪服,齊衰次之。
具體體現在,斬衰用最粗的生麻布製作,斷處外露不緝邊,喪服上衣叫“衰”,因稱“斬衰”。齊衰的邊緣部分縫緝整齊,用於區彆斬衰。
而自唐高宗時,貴為皇後的武則天上書請改父在為母之喪,從齊衰一年改為三年。這番作為自然是為了提高女子的地位,武則天奮鬥十數年後,才將這條規矩納入律法。
值得一說的是,武則天的兒媳韋後有意效仿武則天,因此成為皇後的韋氏,請皇帝準許“為出母終三年之喪。”即,即使一個女人被丈夫休棄,當她去世時,子女也仍然該為她守孝三年。
這條關於為母守喪的規矩反反複複,最終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定為父在為母的喪期是為齊衰三年,而且也最終認可了子女為出母服喪。
時至今日,朱元璋建立大明朝,於洪武七定更是定製為,子女須為父母斬衰三年。
守孝的規矩最能體現的就是男尊女卑,也就是說,早在《禮記》成書之前,男人們就處處以父為尊,不斷的想要區分男人和女人的區彆。
按理來說,朱元璋頒下子女皆須為父母暫衰三年的規定,看起來像是提高了母親的地位,事實上呢?
關於女子的約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有裹腳。
有時候朱至看著朱元璋也在想,在朱元璋看來,女人到底是什麼?他是認可女人的重要呢?還是不認可呢?
要說不認可,他也不會將這沿續多年的守喪規矩改了,讓母親的地位和父親平齊。
要說認可,三從四德他也要求,裹小腳的事他也不管管。
嗯,大抵在朱元璋的心裡,女人的事是無關緊要的,隻是他認同母親對子女的付出,並沒有比父親少。因此,朱元璋才會頒下律令,肯定母親的付出。
而在這些變化中,不是女子們不想為自己爭,隻是在大勢之下,她們根本無力抵抗。
然而,朱至明明看到了這些問題,碰上了還不想想辦法怎麼一點一點的改變,未免也太對不起為女人這一點。
“說的什麼傻話,我都多大年紀了還學人裹腳?就是女兒家的也早就定型了,哪裡還能裹得了。”秦王哪裡知道朱至就這一會兒的功夫,腦子裡不知過了多少念頭。裹腳的事秦王是萬萬不可能答應的。
“二叔剛剛不是還說,又不是什麼非做不可的事。在您看來這就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可您問問被迫裹腳的這些女子,對她們來說,這是不是小事。”朱至明擺著揪著這點事不放,非要秦王和朱雄英親眼看看,在他們看來無關緊要的小事,對女人來說有多麼重要。
秦王皺皺眉頭,轉頭問朱雄英:“你沒聽出你妹想乾什麼?”
“聽出來了。”朱雄英又不傻,朱至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怎麼可能還聽不出來朱至想乾什麼。
“你是想讓朝廷下令放足,或者是禁止裹足。”朱雄英理解滿分。朱至點點頭表示,朱雄英理解得沒錯。
“皇爺爺未必會當一回事,你得有心理準備。”朱雄英並沒有想要阻止朱至,可是他的不阻止對朱至來說遠遠不夠。朱至第一時間抱住朱雄英的胳膊道:“哥哥幫幫我吧。”
朱雄英回過頭看著朱至道:“有必要這麼著急嗎,非得現在開始做?”
朱至和朱雄英對視,問:“按哥哥的意思,是覺得什麼時候才適合開始做?”
這個問題成功難住了朱雄英,朱雄英隻是想讓朱至緩一緩,至於什麼時候做這件事,他是想,拖著拖著或者朱至就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的呢?
可惜朱至是個聰明人,一眼便洞察了朱雄英的打算。
“我知道哥哥在想什麼,你是覺得女子裹足這件事無關緊要。可你有沒有想過,如今的大明百廢待興,邊境未寧,北元依然虎視眈眈,將來未必不會卷土重來。大明久經戰亂,需得休養生息。想要國家快速的發展恢複元氣,難道不是眾誌成城團結一心才會做得更好?”朱至知道,她得現在開始說服朱雄英。
這些年,朱至用自己的努力說服了朱元璋、太子,還有朱雄英,讓他們接受了自己以女子之身也可以上戰場,也能保衛大明。
既然大明朝能容得下朱至征戰沙場,為什麼就不能容忍其她的女子?
況且朱至也沒想要一步登天,隻是放足,讓女子們可以不再受此折磨,原本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不是嗎?
“再者,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得有損。連一根頭發都不應該傷害的我們,為什麼要讓女人承受那麼大的折磨?裹腳,是把女人的腳折斷揉碎成一團,再用布包裹著,阻止雙腳的生長,所以才會有巴掌這麼大的三寸金蓮。”朱至努力的說服朱雄英,好讓朱雄英將心比心。
朱雄英承認一開始確實沒把這件事當回事,看到朱至一臉的不屑和憤怒,朱雄英才意識到,或許在他看來無關緊要的小事,卻是女子們迫不及待想要丟棄的枷鎖。
“我說的再多,還不如你們親自去看看三寸金蓮究竟是什麼樣子。”朱至費了半天的口舌,一看秦王還是一臉的不以為然,根本不當回事。朱雄英就算若有所思,但也未必會認同朱至。
說的再多,還不如直觀地讓他們看看三寸金蓮是什麼樣子。
從人性的角度來講,就應該禁止女子裹腳。讓女子們受儘折磨,隻為了滿足男人們變態的喜好,違背自然。
“不是,這種事情你們兩個能不能彆管?”秦王一看朱至攛掇起朱雄英往外走,秦王那是真擔心把朱雄英嚇出個好歹,趕緊攔著。“你要是不喜歡纏足這事,那你直接寫折子回應天,讓你爺爺和你爹下令禁了就是。乾什麼要拉你哥去看那嚇人的場麵。你是真不怕把你哥嚇出個好歹?”
當叔的也不容易,苦口婆心的相勸,就盼著朱至能夠改主意。
“皇爺爺和爹估計都懸。二叔您不許攔著我,就要拉著我哥去長長見識。您要是再敢瞞著我,彆怪我拳下無眼。”朱至揮起小拳頭威脅秦王,再不給她讓開,彆怪她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