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待到秋天,她那皮膚此時也不怎麼黑了,膚色還呈一點健康的蜜色,這要是在現代是稱得上漂亮的膚色的,但在古代,這也還隻是勞作之人,貧賤之人的膚色罷了。
而她的手儘管還是粗糙,卻比前年時要好上許多。
這時劉三娘也暗暗期盼起劉二郎的信來了,她希望能得銀錢置辦嫁妝,更希翼劉二郎把一切都辦妥貼了。
而事情卻比劉三娘期盼的還要快,就在劉三娘數著日子算張小碗今年及笄的生辰時,京裡來了信,劉二郎在信中說,十月張小碗一及笄,親事就訂在下一月十一月。
劉三娘不知婚事怎訂得這麼急,但劉二郎遠在天邊,她身邊也沒個知情人,隻得急得跑去朱嬸子這幾家手頭寬裕點的人家,借了銀錢,想給張小碗打個銀圈子當嫁妝。
這婚事上頭來了,卻是顯得太急,因為男方家的人沒有過來備知婚期,而是劉二郎在信中告知。
但劉二郎的話卻是不可不信的,張小碗心中有疑惑,知事情不對勁,但也隻得壓下。
這邊張家一家因近在眼前的婚期全家上下忙得腳不沾地,連張阿福都著急要去河裡摸幾個魚去賣錢給女兒當嫁出去的私房錢,那邊京城裡的汪永昭暗暗上了回隆平縣的馬。
他跟隨的忠王爺世子,為期效力的三王爺在這次皇子們的爭儲中落敗,而他得罪了現已是曦太子的部下,為了保命,他需借口回家鄉成婚這事回去避禍。
這是劉二郎提出來的避禍辦法,現在曦太子當朝,為了世子與三王爺他不得暫時逃脫一陣,靜待事情平歇。
儘管劉二郎跟世子獻策時也是為了一已之私,但無奈世子與他父親都已下了定語,汪永昭不得不帶著仆人連夜踏上了回鄉的歸程。
此時,汪侍衛滿心都是京城的形勢,對即將成親的妻子毫無思慮。
如他娘所說,她無非不過是劉二郎與他家綁在一塊的一根線而已,待成親後,她住在她的鄉下,他日他回的京城,並不需在她身上過多費量。
一戶農家女子,給她處宅子,留下幾十畝地,頭上還有一個正妻的身份,且算是他們汪家報了劉二郎的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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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日後,與一家人暫時搬回縣上劉二郎尋的宅子的張小碗剛一及笄完,汪家那邊就有人來送日子,帶來了一隻雁,前期禮也抬了好幾箱來。
日子就定在下月初八,來的人說是隆平縣最有名的算命先生擇的好日子。
等到下月初四,劉二郎風塵仆仆地趕回安平縣,當下連衣服都沒換一套,就叫上張阿福出去轉了一圈,給張小碗置辦了一些在劉三娘眼裡算是體麵至極的嫁妝,這讓她不禁喜極而泣,唯恐閨女丟臉的胸口大石終於落下。
待到初六一早,他們就要上去隆平縣的馬車了,雙方已商量好,在初八申時汪家就會抬八抬大轎在縣大門口迎親。
張家這邊叫了朱大嬸來當“送親嫂”,劉三娘一家都去不了隆平縣,路途太遠是一個,劉二郎也並沒有說他們可以同道去,因他準備的馬車隻有一輛,拉嫁妝的牛車三兩,也並不坐得下人。
劉三娘是隱隱知道她哥是不想她去的,她不知是什麼原因,但以後張小碗萬事隻靠得了她這當官的娘舅,她隻得吞下這苦果,送不了閨女一程。
當天晚上給張小碗梳頭後,劉三娘把她借錢才打來的銀圈子套進張小碗的手,終忍不住大哭道,“你不要怨娘狠心,不要怨我們一家子狠心,實在是沒得更多的辦法,是你爹和我沒用,可事到臨頭也隻能如此了,隻好讓你孤伶伶地一個人嫁去,我的閨女,娘對不起你,下世你可千萬莫投胎做窮人家的閨女,苦了這副好心腸。”
張小碗這些時日都忙於教導弟妹怎樣處理以後會碰到的事,一直對成婚這事有些心不在焉,這時也僅在想著縣老爺的銀錢要怎麼還,乍然聽劉三娘冷不丁地一哭,聽她說的這翻話,心裡頓時也酸苦無數。
但她的眼淚卻怎麼樣也是掉不下來了,隻能怔怔地看著油燈的火苗,心裡酸楚之餘,又有著一片對未來的茫然。
劉三娘看著她那失魂落魄的臉,更是悲從中來,抱著她大哭了起來。
第二日清晨,放了炮竹,張小碗準備起程時,幾個小的卻哭成了一團,張小寶張小弟張小妹抱腿的抱腿,抱手的抱手,齊齊嚎哭,如果不是村裡幾個前來幫忙的婦人眼明手快把他們迅速拉開,這幾個大家夥小家夥差一點把張小碗身上的嫁裳哭臟。
饒是先做了準備,讓幾個人看管著這幾個孩子,可待人一鬆手,這幾個孩子還是追在了馬車後麵,哭著追了好幾裡地,聲聲泣著高喊的“大姐”聲叫得有幾個沿路的人都抹了眼眶。
世道苦,一苦親人亡,二苦親人散,那不遠處,有家中無餘糧,正妻離子散的人家中有老人用低沉渾厚的安平縣鄉音聲聲皆泣血地正唱喝著……
張小碗終還是沒忍住,在馬車內拿著帕子抵住嘴,無聲地哭得歇斯底裡。
她的命,終還是沒由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