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深秋初冬之際是大鳳朝陽光最好的一陣時間,這天天亮剛沒多久,金黃的陽光就升了起來,把滿是結著實沉穀子的稻穗的田地照得一派金黃耀眼。
顧家大娘提著手中裝著雞蛋的籃子,剛上了上山的路,就聽得背後一陣腳步聲。
她回過頭一看,見是周家小媳婦。
她在原地等了幾步,見周家小媳婦上來了,便問道,“周強家媳婦,你也是去看大娘子的?”
那周家小媳婦有些羞赧地抿了抿嘴,緊了緊手中提著的籃子,有些小聲地說道,“聽說生了個大胖小子,我提幾個雞蛋去看看。”
說完,有些羞窘地掀開了籃子裡的那幾片樹葉子,露出了三個雞蛋給顧家大娘看,臉也有些紅,“隻得借來這些。”
她是七月生的孩子,要生孩子那段時間孩他爹在鄉裡趕場時被人打了,家中的男人連地都下不得,一家人過得實在窘迫得很。
那汪家大娘子下山看水田時路過她家,正巧她要生二娃子,進門幫了她一把不算,過後還算了一隻給她補身的老母雞,還給了六隻小雞崽與她家喂養。
她本是想提兩隻雞來,隻是小雞還沒長大,村裡人誰家也借不出一隻雞來,她借了兩天,也隻借來這三個雞蛋。
“你心意到了就好,這大娘子是個心寬的,怪不了你。”顧家大娘與她同一個村,自對她家的情況差不多知情,這三個雞蛋怕也是她去求著借來的,不容易啊。
她不禁安撫地拍了拍周家小媳婦的手臂兩下,“快點走吧,這寅時下地的孩兒,現在應該也是吃了奶了,我們快走幾步,看有沒有我們幫得上的。”
周家媳婦連點了兩小頭,小跑了幾步,那腳步倒顯得要把顧家大娘要快些。
顧家大娘笑著跟上她,兩個婦人飛快地往山上走去,沒得半晌,就到了汪家大娘子的住處。
到時,昨晚接生的顧婆子見自家媳婦來了,那滿是皺紋的老臉上一片笑意,“大娘子說了,說今天早間上來的人,都先去灶房喝碗稠粥,說是先謝過人來探望她的心意。”
那顧家大娘聽了有點小喜,但也道,“多虧她總勞心惦記著我們,隻是這朝食的時辰還末到,怎可先食?”
“讓你去你就去吃,有得吃哪來得這麼多話。”顧婆子不禁笑罵,轉過老臉對周家媳婦說,“周強媳婦你也趕緊著去,大娘子抱著小公子在睡,怕是晌午才醒得來,你吃完要是不忙,留下來幫把手,還要活要做……”
“不忙,不忙,我這整天都不忙。”周家媳婦本就因自己未帶來什麼好禮內心愧疚不已,這時聽得有活可以讓她做,那嘴張得比閃炮竹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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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碗午時醒來,□還是疼得厲害,下不得床。
睡在繈褓中的那臉皺巴巴的小孩兒還在閉著眼睛,但張小碗卻知他是個壯小子,他剛出她的肚子時那道哭聲,把她這個還在疼痛中的娘都給震得連痛都忘了喊。
實在是哭得太響了,接生的顧婆子都說她接了這幾十年的生,就這娃兒哭得最響,將來怕是了不得的人物。
顧婆子當時連連說了好多喜興的話,張小碗本不是會因彆人的誇獎就昏了頭的人,但當下聽得一陣打心眼裡發出的喜悅,喜得連身體的痛都忘了,把孩兒抱到手中時,感受著手中那小小,溫熱的身體,她不禁笑著流下了淚。
現下醒來,小孩兒還在睡,張小碗眼帶愛憐地看著她的孩子,這就是她懷胎十月生出來,以後要陪伴她很久的孩子。
“大娘子醒了……”這時,門“吱吖”一響,老吳嬸推開了門,看到張小碗醒來,立馬眼睛笑得都眯了,“可餓?”
她聲音太大,張小碗伸出手指“噓”了一聲。
老吳嬸立馬掩住嘴,另一手還輕輕拍打了自己兩個的臉,待放開嘴裡,聲音小了許多,隻見她輕聲道,“都怪我這奴才嘴張得太大,怕是驚了小公子吧?”
張小碗朝她搖搖頭,輕聲地說,“村裡來人了?”
“來了,來了,來了好幾個媳婦子,都幫忙在染紅雞蛋,待到下午就全做出來了。”吳婆子說著說著聲音就越發高了起來,說到最後一句自己也醒悟了過來,連忙又伸手掩住了自己的嘴。
看著她眼睛裡都泛著活躍歡喜的光,張小碗也知她心情亢奮,見這老家人也是為自己生了孩子歡喜的,她要是說不高興那也是不可能,於是她笑著搖了搖頭,給小孩兒身上的襖子攬了攬,又在他那張小醜臉上看了幾眼,才抬起眼對老吳嬸小聲地說,“去給我端碗粥過來吧,我喝幾口。”
“這就去。”一直駝著腰的老吳嬸聽到這句,飛快地轉過身往門外小跑地跑去了。
張小碗失笑地搖搖頭,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纏到了她的孩子身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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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小孩兒出生在寅時,虎嘯之際,帶著些許煞氣,張小碗給他起名叫汪懷善,因著大名已經懷善了,她又取了個小名叫小老虎,因她也不願他失了銳氣,如此這般算是折了個中。
汪懷善人如其小名,好動活潑得厲害,三個月就會翻身了,張小碗為他的勃勃生機欣喜不已,連帶也就輕易忍受了她這兒子每夜那因為喊餓而哭得震天響,能把土地爺都能吵醒的聲響。
因家中的兩個老婆子都有了年紀,照顧不妥小孩,汪懷善都是跟張小碗親手帶的。
剛出生的小孩子睡飽了醒來就喊餓,頭幾個月哪分得清白天黑夜,不管什麼時辰,他醒來就要吃,拉屎拉尿都很隨性,管他娘親那時是不是在睡著還是在休息,如此張小碗這幾個月也沒睡過一個好覺,人也清瘦得厲害。
還好,這幾個月是冬天,田裡暫且沒事,地裡的事就交給幾個老家人了,衣服屎布也自有人洗,又因有了租糧換了銀,自家也打了糧,這日子過得也不算緊巴巴了。
她這孩子出來,也正是趕上了好時候。
等到汪懷善快半歲時,張小碗就又忙起來了,因此時開春了。
但因自家了兩條水牛,倒也省了不少事,去年幫忙的王大就說今年這兩條牛都借給他用的話,他就幫張小碗的五畝田的秧都育了,也幫忙插上。
張小碗覺得這也省了她不少麻煩,她現在要帶孩子,沒太多時間耗在田裡,所以答應了下來,但給穀種時,多給了王大兩斤,算是個謝意。
去年張小碗田裡打的糧也是王大為首幫她打的,自也知道張小碗家的那五畝田比彆家的糧要打得多些,回家後他仔細看了看張小碗給他的穀種,又跟他爹商量了一下,第二天又過來跟張小碗商量,願不願意多給他十來斤穀種,等收糧時,他們一家子幫她來收糧,不收工錢,也不要她管飯。
張小碗聽了笑,點頭說,“倒是好,不過我這也是挑時稍注意了些,當不得你們一大家子的幫忙,要是不嫌我挑的壞,明天讓你家媳婦在村中找幾個有得空的媳婦子都到我這來,我給她們說說這穀種要怎麼挑。”
“這敢情好。”王大喜了起來,朝著張小碗彎了下腰,感謝了一下就跑下山去說這喜事去了。
一邊站著的老蔡嬸出聲說,“這麼大好的事,大娘子就輕易給他們了嗎?”
張小碗看了她一眼,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這一來年的,他們誰家少幫我們家一點了?遠親不如近鄰,以後要麻煩他們的事怕還會多著。”
張小碗當時說這話時還真是是想著以後要是有事可能相互之間要扶把手,可沒想到她一語中的,以後她讓這村裡人容讓的地方還真是頗多。
因為她生出了一個頑劣淘氣還霸道的混世魔王出來,給村裡人添了不少麻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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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懷善還真如給他接生的顧婆子所說的那樣,成了一個“了不得”的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