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汪懷善收拾起了包袱,住進了忠王府。
那天張小碗送他到村口,微笑著看他離去,待他走後,她抬頭看著天空半晌,才低下了頭慢慢地走了回去。
那天,靖世子問汪懷善,“你娘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個想讓我好好活著的娘親。”汪懷善很認真地回答。
“你跟我說的那些真的算數?”世子笑著再問。
汪懷善也笑了,他狡黠地眨眨眼,“當然算數,我還想給我娘掙銀子花。”
說完,他回頭朝府門那邊看了看,似乎看到了他娘就等在他回家的路上,就那麼左顧右眼著等他回去。
他轉回頭時,對世子再次慎重地說,“您放心,您就看著吧。”
靖世子哈哈大笑起來,他輕拍了下汪懷善的肩,點頭道,“我當然信,你是個有本事的小娃兒。”
汪懷善走後,胡娘子日日都來,張小碗笑著說沒事,但她還是每日必來陪張小碗兩個時辰。
這天兩人手上忙著針線活,胡娘子還是忍不住問了她,“既然如此,何不回去?這樣住在汪家,好歹能時不時見著懷善兩回。”
張小碗想了半會,才平靜地說,“回不去了。”
“為啥?”胡娘子停了手中的針,看著張小碗。
張小碗抬臉笑笑,“那大公子請過我兩回,我未回,那時沒回去,這時,他就要罰我真回不去了。”
“他就如此狠心?”
“隻怪我,當時不識時務。”張小碗笑著搖了搖頭,“人呐,總是要犯一些回過頭才會後悔的錯誤,我以為憑著自己,我們母子倆就算有些苦,也能圖些個能活得自在的日子,哪想……”
哪想,世事變幻無常,這世道,哪是她想當然就當然的,她啊,也真是太自為是了,誰都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她現下,正是如此,每天忍受著為嬌兒擔擾的焦熬,擔心他吃穿不好,擔心他又受了什麼委屈隻能偷偷躲角落哭。
這些無數關於他的擔擾,懲罰著她以往的太不認命。
她嘴角有笑,但看在胡娘子眼裡,那嘴角卻是顫抖得厲害。
胡娘子實在看不過去,撇過眼,暗自紅了眼眶。
汪家的那一位總兵大人,真真是再狠心不過的人了,這是他的妻兒啊,又不是他的仇人,何必如此睚眥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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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汪懷善走後半月的戌時,張小碗剛洗完頭發,披散著躺在院中的躺椅上,她抬頭看著月亮,手中一針不錯地納著鞋底。
突地,她似是聽到了馬蹄聲,這時她手中的鞋底連著針掉在了地上,她不敢置信地趴在了地上聽了一會,隨即驚喜地站起,跑去打開了大門,看著黑暗中的那頭……
馬蹄聲越來越近了,麵容清秀的婦人那臉上的漠然此時全部散儘,取代的是一派欣喜若狂的表情,她的眼睛這時亮得堪比天上的星星,她看了那黑暗中一眼,隨即她轉回了頭,取了燈籠,大步往路的那頭跑去,想在路口迎接她的小兒。
她跑得越快,馬蹄聲就越近了,張小碗雙目都泛起了欣喜的淚,待到那馬兒再接近不過時,她停下了腳步,揚起了大大的笑臉,往那馬上的人兒看去……
那馬上的人,寒星一般的那雙眼眸在這刻也定定地看著她。
他們的眼睛是如此相似,但,這個人卻不是她期待的那個人。
慢慢地,張小碗的笑容消褪了,她眼睛裡的亮光瞬間也暗淡了下去,她看著那看不到的黑暗儘頭,慢慢地閉上了眼。
她沒等來她想等來的人。
“大公子……”張小碗隻讓自己傷心了僅閉眼之間的時辰,隨即她睜開了眼,朝著那馬上的人福了福身。
汪永昭未發一語,從馬上翻身而下,牽著馬往前走。
走了兩步,見那婦人還往路的那頭看,他的語氣依然平靜,“走著回吧。”
“是。”張小碗朝他又福了福身。
許是她眼裡的亮光消失得太快,而那刻她的眼神又太悲傷,汪永昭突然覺得她有些可憐了起來。
待走到家中,張小碗朝著滿身酒氣的汪永昭看了一眼,才遲疑地問,“大公子為何事而來?”
“沒事就不能來?”
“是婦人多嘴了。”張小碗看著汪永昭,低垂了眼,輕歎了口氣。
汪永昭見她順從,那剛剛冷硬了一點的口氣又柔和了起來,“你一人住在這裡不好,明日我派兩個丫環過來。”
張小碗搖了搖頭,“一人住得慣了,而且您知我身手。”
“你……”
“大公子,是真一人住得習慣了……”張小碗苦笑著抬頭。
“我說派人來就派人來,你是想讓外麵的人傳我汪家惡待長媳?”汪永昭口氣又冷了起來。
張小碗隻得抬頭道謝,“這是大公子的好意,婦人就心領了。”
見她眼神暗淡,還像是還藏著幾許憂傷,汪永昭莫名其妙覺得心煩無比,但卻又不想在此刻再震脅她,隻得說,“給我泡杯茶。”
“這……”
“怎麼,還是沒茶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