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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輕點。”最後,她還是輕聲地補了這一句。

萍婆子領命而去,張小碗看著那在床上身體發抖的男人,便把他的頭輕輕地移到自己的腿間,一手安撫著他的胸膛,一手輕拍著他的手臂。

漫長的好一會,腿上的男人那發抖的身體漸漸平靜了下來,張小碗低下頭,便看得了他睜眼看向她的眼睛。

他滿身血絲,眼睛裡有著深深的疲憊,那裡麵,還有著鋪天蓋地的悲傷,在此刻,無所遁形地露在了她的眼前。

“您累了,”張小碗看得他笑了笑,“再睡會罷,妾在著呢。”

汪永昭“嗯”了一聲,便閉上了眼,由得了她眼角掉下的淚,滴在了他的臉上。

他確實累了,夢裡,他的那些兵士倒在望不到頭的黃沙裡,他走了很長很長的時間,踏過無數屍體,以為終爬到了這婦人的身邊,哪想,在他回到家,大門向他打開的那刻,他看得了這婦人抱著他的孩子倒在一片血海裡,他跑過去想拉住她的手,卻是怎麼夠都夠不著……

***

隔日,張家兄弟下午便過來與張小碗說,他們要去大東一趟,去帶些貨物過來。

他們昨日帶過來的十車貨物,竟賣出去了一半,大概到了明天,便沒得什麼可賣了。

“都按你所說的,這次帶的都是些乾貨和得那木盆,菜刀,剪子…”張大寶與得張小碗說,“剛我和小弟在外頭問了問,這些人家裡缺布的甚多,還有一家要開鋪子的人家請我帶些染料和麻布過來,這是筆大生意,給我們帶路的軍爺說這家還是可靠的,我便想接了這次生意,你看可成?”

“哪家的?”張小碗問站在旁邊的聞管家。

“黷岵那邊的莊家,家中隻有得一子一仆那家。”聞管家連忙上前說道。

“你看可靠?”張小碗又問了一句。

“可靠。”聞管家答。

張小碗這次放了心,對張大寶微笑著說,“那就接罷,這幾年裡頭,你們姐夫這裡的生意,要是心裡想接又覺得拿不定主意的,便還是過來府裡問問我,問問聞管家,小心駛得萬年船,你們今日不比往日,小心被彆人鑽了你們這道空子去。”

“知曉的。”張小寶點了頭。

張小碗轉頭對著小弟道,“你大哥沒及時覺察的,你要盯著點,這邊你熟。”

“大姐,你放心。”

“路上要小心點,萬事安妥為上,可記著了?”

“記著了。”

“記著了。”

張小碗又叮囑了他們幾句,又讓他們這次彆給她帶太多東西過來,張家兄弟也全都點頭答應了下來。

他們走後,像是為了讓她安心,聞管家特意在她身邊小聲地說道了一句,“您放心,他們商隊裡有咱們老爺的人,凡事他們都會幫著看著點。”

張小碗聽得愣了一下,隨後失笑。

這天夕間,張小碗讓婆子們做了一大桌的菜,還多加了兩道補湯。

桌間汪懷善得知兩個舅舅要去大東一趟,歎了口氣,便道,“也不知你們回來時,我還在不在沙河。”

以前住在一起時,早間大舅舅送得他念書,夕間二舅舅來接他回家,那等時光,隨著他長大就一去不複返了。

他說得悵然得很,張家兄弟也默然,連勉強的笑也擠不出來,那嘴角勾了勾,便又沮喪又悲傷地垂了下去。

他們一路從南北上,途中也甚多艱難困苦也走了過來,為的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可世事哪有這般簡單,太多人太多時候身不由已地被驅趕著往前走,那初衷往往便會變了模樣。

但所幸,一家人還是在彼此照拂著,大姐在,他們也在,這便就是幸事。

“你幾時走?”張小弟這時突地出口。

“下月初。”汪懷善說了這一句,便又靠近他,在他耳邊說了個細日子。

“那便無事,”張小弟算了算日子,“我跟得你大舅舅少盤兩天貨,趕路回來,我們就還可一起住得三天。”

汪懷善一聽,那眼睛頓時便亮了起來,“那可好,我那三天便什麼事也不做,咱們舅甥背著箭去打鷹去。”

“好。”張小寶聽得也磨拳擦掌,擦罷兩下,臉卻僵了,道,“小老虎,大舅舅這箭可有得那三四年的光景沒好好拉過了……”

“回頭練練去,”汪懷善一揮手,“你要是打得少了,娘,你便罰他晚上隻許吃兩碗稀飯。”

在給汪永昭添湯的張小碗一聽,搖著頭道,“要是讓得外人聽去了,還道咱們家出了個不敬舅老爺的公子爺。”

說話間,她把碗擺到了汪永昭的麵前,輕聲地與他道,“您再多喝一碗,這個補氣。”

“咦,補氣?”汪懷善一聽,把他的湯碗也伸了過去,“娘你也幫我添一碗,我這兩日也氣短得很。”

張小碗聽得好笑,便笑著給他添得了一碗。

一直安靜聽著大人說話的汪懷慕見此,默默地夾了一塊最大最肥的肉,放到了他這兩日氣短的哥哥的飯碗裡,還朝著他大哥露出了一個安慰他的大笑容,看得汪懷善略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張家兄弟見狀不禁宛爾,但到底這是汪家人的事,他們可不敢管到汪永昭的頭上去,這時便都低頭吃著飯,努力把他們大姐夾到他們碗裡的肉塊吃到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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