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們這次用了餘毒較輕的方子,是藥三分毒,更何況給皇上用的方子裡都是猛藥,藥性越烈的藥越會對腸胃造成負擔,隻是這次用的方子裡的藥保守了些,皇上的身子沒藥性撐著,也會怠懶些,自己本身承受的也更多些,苦痛來了也隻得自己熬著,不能再藥壓著。
這是好是壞也是難以衡量,終歸是找不到兩全之策出來。
齊奚看的仔細,她對藥性大多是懂的,不懂的也會朝自家的大夫頷首,等人過來就指著不懂的給他看,自有齊國公府的大夫為她輕聲解說。
末了,齊奚把方子放到了葉公公的手裡,朝他點了下頭,一屋子的人自皇帝到門口守著的太監皆都鬆了口氣。
這氣鬆得太明顯,一屋子就聽到他們的鬆氣聲了。
齊奚也不露聲色,眼睛慢慢地朝皇帝看去。
平哀帝見了,又是拿拳抵著翹起的嘴低下了頭去,不怎麼敢看她。
怕她挑眉,更怕她了然於心的似笑非笑。
表妹還真不是個一般的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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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旬入了秋之後的天氣涼爽了下來,齊奚這幾天也沒了先前進宮的那份悠閒,減了藥的平哀帝反應很大,沒出一天就高燒了一次,吃什麼就吐什麼,晚上心悸出汗睡不著,白天腦袋昏沉提不起精神,頭兩天皇帝還聯合身邊的人瞞著她,可她天天出現在長樂宮,皇帝就是躲她也躲不了太長時日,沒到三天,齊奚就知道了他是怎麼回事,遂晚上也不回長信宮了,她就守著平哀帝入睡。
有她在身邊坐著哄著,平哀帝也總是能睡過去,一夜與她五指夾纏的手連動都舍不得動一下。
他舍不得,齊奚就更是舍不得了。
自此齊奚日夜顛倒,晚上守著他睡一夜,間或打個盹,等到他起床上朝,她就在偏殿補個眠,又等到他上朝回來用了早膳,再送他去太和殿,這回來又接著入睡補一會眠。
這儘管辛苦,但她適應的好,忙了幾日也不見憔悴,平哀帝看著她還是日日笑靨如花,這眼睛更是挪不開了,每日看著她心口砰砰跳個不停,不用吃什麼藥都能趕走身體裡的那份倦怠。
九月初,平哀帝的身子就好了許多了,臉上褪去了青黑色也多了點肉,他本是俊極清貴的人,即便是病著也是與一般凡夫俗子不同的,如今臉色好了,這光彩自也是非同一般,至少在朝廷中他再似笑非笑地看著臣子的,那些個想跟他唱反調的臣子也不敢嚕嗦個沒完了——長大了幾歲,精神甚好的平哀帝本身的威攝力也與日漸長了。
平哀帝好了起來,齊奚麵上是看不出什麼來,隻是平哀帝發現私下她看他的眼睛越來越柔和,那種由內向外的溫柔裡藏著的是什麼,他光想想心口就暖。
隻是,九月初的日子並沒有因平哀帝的好轉好起來,九月沒過幾日,平哀帝就收到了江南的急報,國公夫人在回京的官船上受了傷,跌入水中下落不明。
這個消息他是第一個得知的,一看信他就心驚肉跳,先急叫叫叫齊璞入宮,這廂就立馬把葉公公跟小葉公公,還有於公公的接班人於肆叫了過來,叫他們無論如何也得想法設法把二小姐瞞住,另外,不能讓齊小公子進宮。
齊三公子還好,有事不會讓家姐替他一塊受著,但小公子就不一定了。
如若可行,這事他還想讓齊璞把他的兩個弟弟也一塊瞞了,隻怕出了這麼大的事,不需要半月這事就會傳到京中各大臣的耳中,到時候他就是想瞞也瞞不住。
齊璞很快就進了宮,一聽到平哀帝所說的母親下落不明的話,當下錯愣地看著平哀帝。
隨後,他舔了舔嘴唇,道,“皇上,此事,此事……”
他說話的時候臉都白了,又撐著龍案,直直地看著平哀帝道,“那我阿父呢?”
“你父在找她。”
“為何出的事?”
“遇上了刺客。”
“嗬。”齊璞短促地輕笑了一聲,道,“我家幾百死衛,還有我小舅他……”
“你小舅不在,留在江南。”平哀帝打斷了他,這事他不是應該知道?
這就說上糊塗話來了?
齊璞的腦子現在一片漿糊,他摸著額頭深吸了幾口氣,逼自己冷靜了下來,“那我阿父呢?他現在如何?”
“怕是跟你差不多罷……”平哀帝把密信給了他,沉聲道,“朕的人要比你快一點,稍晚些你也該收到你們家的信了。”
齊璞一語不發,拿過信快快地看了起來,信中道他父母遭刺,母親站在船艙窗子處徒手殺了背後刺向父親之人,被刺客一劍刺中胸口,跌入了水中還藏著刺客的河麵,半天未找到屍首,自此下落不明。
而他父親已經發狂。
這次刺客埋了五百餘人在河中刺殺他父母。
其中有蚊凶人跟姬英人數百。
禦書房內很久都未有人出聲。
齊璞看過信後拿手擋了眼睛沉默了半晌,才放下手把信擱回龍案,啞著聲音道,“我得離京一趟。”
“你不能。”平哀帝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