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彆說,當張小碗真要見這些彆有用心的人了,見過人之後,她才知覷瑜這都府富貴的人不僅是那有貌的閨閣小姐,就是那容貌平常的,自也有那熊膽上門拜見,欲求麻雀飛上枝頭當鳳凰。
對此,張小碗不禁私下裡與婆子笑歎道,“哪怕是現下,半夜老爺醒來看著我這大手粗腳的都要嫌我粗糙,這幾個模樣不如我的,老爺要是真收了,我便要吃了那熊心豹子膽,定要鼓足了那膽氣去說上他一翻,家中那般傾國傾城的姨娘不帶來,偏要找了這等姿色的,外人還道我們汪府家中無上得了台麵的女眷呢。”
她這話也是與婆子調侃著說的,但不知怎地,也不知被哪個隔牆偷聽的護衛聽得了傳到了汪永昭耳裡,當夜,張小碗被汪永昭準時半夜鬨了醒來,愣是把她從她的粗腳到大手都譏諷,作弄了一翻。
她那腳,那手都被汪永昭拿去做得了那等事,張小碗這才又念起汪永昭那睚眥必報的性子,再後就不敢再拿這等話消譴汪永昭了。
說來,任何世道都是善惡皆存的,張小碗見了不少夫人小姐,其中也不乏真心來拜見她,欲求旁的謀生門路的人。
其中有一位寡母孤女的人家,寡母說會些造紙的手藝,道她女兒更是青出藍勝於藍,手腳要比她快,造出來的紙張更是比她更是精細,張小碗便鬥膽求了汪永昭,帶了母子倆去了造紙的作坊,讓她們演練了一翻。
結果一出來,張小碗拿著那精致的紙張去見了汪永昭,當天夫妻倆一商量下來,就是把這孤女許配給了汪永昭的第一貼身侍衛汪實。
汪實立時出府,與孤女成親,成立沙河鎮紙作坊。
婚後,那寡母把自家祖傳下來的家傳之物送予了張小碗。
張小碗便也收了下來。
說來,汪實是汪永昭一手教來的侍衛,說是徒弟不為過,汪永昭待他如半子,再來,汪實才能顯著,武藝兵法皆是一等一的好,三來,汪實性情堅韌忠誠,是個很是有擔當力的男兒,四來,汪實長相英氣,相貌堂堂,這等人物,就算是配那容貌出色,才能俱佳的小姐,那也是配得過的,他比之她起來更甚,並無不及,要不是汪氏夫妻定了主意,孤女的姻緣自也不會這般如意,她的身份讓她尋不著如更好的如意郎君。
所以這禮,張小碗覺得她受得起,她便受了。
這夫妻倆要是同心同力,這日後的成就,怕也是源遠流長的。
也許以後大鳳朝的史書上,汪永昭怕是會留得了一筆惡名,她張小碗一字都不會留下,但這兩人要是把這精藝的造紙傳了下去,就算是史書皆是後世帝王之意所寫,他們的名字也會留上不偏不倚的兩筆。
這年五月過後,是張小碗來到邊漠的第二年,這時天氣已快褪去寒冷,欲要進入夏季。
這時春天的山花已然開遍了,快要進入凋零。
汪永昭把懷仁交給了懷慕照顧,又留下了江小山,沒帶侍衛,隻身帶了張小碗去了滄州的大山。
張小碗是第一次進入這北方的大山,先頭兩天,她隻是跟在汪永昭的身後步步小心,等心裡有了數,她便像個遊刃有餘的老獵手穿梭在其中,無論是打獵,還是尋那草藥,用不得多時,她自尋好了她的規律。
汪永昭便也再次嘗得了張小碗在野外做的食物,也知曉了她在山間那默默無聲,卻無所不去探覺的警覺,也再看得了她那堪比最利的利箭還要銳利的眼睛,就跟當初她拉箭對上他的胸口那般漠然鎮定,無一點情緒。
汪永昭也再次知曉,她離得他很遠。
這麼多年了,他盯著她看了又看,還是沒有看破她。
來到滄州大山的第三夜,他們歇在了臨時找到的洞穴,洞穴裡滿是先前動物留下的尿屎味,張小碗央求著汪永昭去砍了一顆香樹,她去找了枯枝,回頭把香樹燃了,薰走了洞穴裡味道,又拿了臨時用枯草綁好做成的掃帚,掃了地上的臟物。
回過頭,再燃了香樹烤野物,味道另有彆翻滋味,洞穴裡的味道便又乾淨了甚多。
香樹除異味,安神又能薰食的功能,是她與小老虎時常在山間穿梭挪段時日偶然間得來的,張小碗前日說給了汪永昭聽,這日便不再說這事,便跟汪永昭說起了明日去尋上何物,回去給兩兒的事了。
她一直慢慢地說著很多事,說著她見過的植物,說路邊那小小無名白花她給定的名兒,她說得很是緩慢,有些事情要想上一會,才能續道,但汪永昭也不催促她,更不打斷她,隻是目光專注地看著她,聽她慢慢說著。
等到她說得累了,他便把她抱在懷裡,給她蓋上他的厚袍,看得她閉眼沉睡,從包袱裡拿出藥膏,緩慢擦拭著她的那雙比尋常婦人要粗大一些的手。
她這兩年背著他,對著下人說過兩次他嫌她的手腳醜陋不堪,說來,她的手腳不是很是纖細,但也不是很難看,尤其在這麼些年後,他已經不再覺得這有何難看的了。
她不知,她的手拉弓弦時的那骨節分明的模樣,美得令他心悸。
深夜時分,她更是用的這手這腳纏上他的身,他的心,他又怎可能真覺得難看?有時他半夜驚醒憤怒,不過是惱她什麼都不知曉,卻睡得那般安然。
他們隻在滄州的大山裡過得了五日,便與尋來的護衛會首,回了沙河鎮。
路上,張小碗與汪永昭共騎一馬,快馬奔騰,烈風中誰也無暇說話,待快要進白羊鎮,馬慢跑下來之時,張小碗回過頭,與汪永昭輕聲地道,“您的功高都是您的勞苦換來的,妾身無甚能耐,時至今日,便願能有那個福份,能與您同進同退。”
汪永昭聽得嘴角翹起,“這哪是什麼福份?”
同進同退?哪日抄家,她與得她那大兒子,按靖皇的胸襟,他們哪能逃得脫?這便是她說的福份?
“您照應了妾身,給了妾身安身之所,這府中的何事何物隨了妾身之意,這便即是您給妾身的福份。”張小碗淡笑著說,“哪日您去得了他處,要是不嫌棄妾身,就讓妾身跟隨了您去罷,隻是孩兒自有他們的命數,便不讓他們陪您了,就由妾身陪您去。”
汪永昭聽得當下無話,大力驅趕了坐下戰馬,讓它閃電向前馳騁。
當晚,在那白羊鎮,陌生的驛站裡,汪永昭把頭靠在她的頸項間,一晚過後,他睡得甚是香甜。
張小碗早間醒得甚是很早,看著窗邊那射進來的初陽,她想,人世間的人莫過於都是這樣,誰都為七情六欲所苦,這人世曆程,但凡是人,怕是誰都是在熬著過。
所以,莫怪人隻貪戀現下溫柔,不眷前情。
五月下旬,前方來報,說是婉和公主奉聖上旨意,六月要與附馬,司馬將軍來沙河鎮探望汪節度使。
沙河鎮不少百姓奔走相告,歡欣鼓舞。
他們有得公主座駕駛入的光景可看,自然不會深思這背後的深意。
汪節度使也是個妙人,自不會迎這他看不上的公主入都府入住,另把一處彆宅做了行宮,待公主到了,就把她迎入此處。
張小碗忙於看汪永昭給她的一些信件,把公主明了個通通透透,看過後,她背後都冒出了一身冷汗。
這冷汗不是為的公主流的,而是為自己的流的。
婉和公主就算是個公主,可她在宮中何時出的恭,哪時抹的胭脂,也被那有心之人通報了出來。
公主何時相會了相爺公子,何時做得何事,也全都在汪永昭給她信件中全都有所記載……
這些詳細的記錄,說來是汪永昭盯梢的能耐,又何嘗不是說明了,在公主的背後,她有得是多少眼睛在盯著她在乾什麼事?
難怪那夜,靖鳳皇後看著她的眼睛是那般悲哀,她怕是明白,她走後,她這女兒怕是鬥不過這肮臟的世道。
張小碗前半生說話說半句留半句,哪怕就是如此,她還是為自己出得了一身冷汗。
若是在那早時,她不識時務,她與得她的小老虎,怕也是成了誰人都不知的枯骨罷。
世道如此殘酷,越是繁華富貴的,背後欲不知多少眼睛在盯著。
張小碗當晚看得心都是顫的,半夜她被惡夢驚醒,回頭看得汪永昭緊緊地盯住她,眼睛有著焦急的探問,她當時一時沒有忍住,竟在他懷中後怕地哭了。
她哭過好一會,流了許多淚,緊緊抓住汪永昭胸膛的手一鬆,便沉睡了過去。
她安心睡了過去,汪永昭卻猜測了半晌,不知他與得她的大兒子之中,是何事費了她的心神?
想來想去,道她是怕那婉和公主來給她添堵,當下便有所決定。
第二日晚間,在雲州欲進節鎮三百裡外,婉和公主下榻處的驛站,一個甚和附馬心意的婢女便與得附馬爺歇在了外榻處。
當五月二十一日,當懷孕六甲的婉和公主與附馬不遠近千裡,奉皇帝旨意探望節度使這日,公主在車馬上,愣是讓站前來迎她的節度使夫人汪張氏,站在五月邊漠的大風中站了兩個時辰,也未曾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