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婆是夕間回的府,張小碗讓前來報事的聞管家退下,等門關上後,她才在張小碗的示意下,坐在了她麵前的凳子上,輕聲地朝她說道,“那小姐的模樣,怕是在您眼裡,那也是一等一的好。”
“哦?”張小碗讓七婆拿參茶給她,等她喝了兩口,才微笑著問,“怎麼個好法?”
“明眸皓齒,舉止大方,進退得宜,眉間更是有那女子難得有的英氣。”萍婆沉聲地道。
“嗯。”張小碗淡笑了一聲。
萍婆見她不語,又輕聲地道,“是個心裡有主意的人,她身邊也有個婆子,聽她的叫法應是她的什麼長輩,那老人家,應也是個心裡門兒清的人。”
“這就好。”張小碗笑了,“如若如此,那我就可以少操點心了。”
萍婆輕應了聲“是”,又道,“那小姐的官話說得還有些許口音,但能說得大半,您也儘可放心。”
“看來是個聰慧的姑娘。”這時門邊有了聲響,說是大公子來了,張小碗站起,朝她道,“這幾天那邊就勞你費心了。”
“娘親,娘親……”她話剛落音,那廂汪懷善的聲音便風風火火地傳了過來。
七婆打開了門,張小碗看著高大的大兒大步走了進來,不由搖頭道,“都這麼大的人了,就要成親了,怎地還這般急急躁躁?”
汪懷善大笑走到她身邊,把頭往她的額上輕輕地碰了兩碰,才笑著道,“多大也是你的兒。”
張小碗好笑,故意用著手指尖把他的額頭戳了戳,笑著問他道,“是不是以後有了兒子,也要跟娘這樣沒羞沒臊的?”
汪懷善故意朝她擠眼,“那可不一定。”
這時婆子們退下關了門,張小碗就拉了他到側邊的椅子上坐下,問他道,“剛從你父親那來?”
“是,過來跟你說幾句話,就要去兵營一趟,還有些許事要處置一下。”汪懷善看著他娘剝桔子,待她剝好他接了過來,這時,他往門邊看了看。
“有話就說罷。”張小碗了他的意思,微笑著與他道,“你父親的人都在門外,院子裡的人都是娘的婆子。”
汪懷善聽著冷哼了一聲,道,“娘你可彆小看了他,也彆信他說的話,這天底下誰人也比不得他的狡猾。”
張小碗笑著搖搖頭,沒有為汪永昭辯解什麼,隻是溫和地再催促了一遍,“說罷。”
汪懷善點頭,沉吟了一下,側身靠近她的椅子,把頭半靠在了她的椅背上,又把嘴裡的桔子吞下後才淡淡地道,“萍婆婆回來了?”
“嗯。”張小碗伸出手,抓住了他身後的長發,用手當梳順了順。
“她跟你說什麼了?”
“說你的新娘子長得甚是漂亮。”張小碗微笑著道。
“哦。”汪懷善點了點頭,見她笑看著他,他便也笑了起來,道,“這個孩兒不會看,確也是覺得一般。”
張小碗輕拍了拍他的頭,笑歎,“可不許這樣說自己的新娘子。”
“誰也比不得你漂亮。”汪懷善不以為然。
張小碗重重地打了他的頭,語氣嚴厲了起來,“可不許這樣說。”
“我知,我跟誰都沒說過,就和你說。”被她重打了一下,汪懷善便委屈了起來。
“你不是很歡喜她麼?”
“歡喜啊,又不是歡喜她長什麼樣……”汪懷善嘀咕,“她心地好得很,也不像那些個鬼鬼祟祟,表裡不一,心眼又多的姑娘家,我歡喜她這些,她比誰人都好。”
張小碗卻從裡頭聽出了不對勁,“你跟我說明白了,這婚事是怎麼成的?”
“就是跟你信中所說的一樣唄。”汪懷善撇過頭,不看她道。
張小碗便不出聲,臉冷了下來。
過得一會,汪懷善悄悄轉過頭,看得她的臉色,頓時臉就拉下來了,“我才回來,你就生我的氣了?”
張小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倒了一杯熱水,遞到了他的麵前。
汪懷善接過喝了兩口,喟然長歎了一聲,把茶杯放下,在她耳邊輕輕地說了起來。
張小碗聽罷後,也歎了口氣,“是個好孩子,你要對她好。”
“孩兒知曉,你放心。”汪懷善眉目間一片沉穩,“我會護她周全的。”
張小碗便微笑了起來,看著大兒鎮定自若的臉,心裡微微地歎了口氣。
他終是長大了,心裡也有了自己的主意,很多事,她已經插手不上了。
父子倆很多事都瞞著她,想來也是為她好,不讓她知曉,那她便不知罷。
沙河鎮德陽府,因其附近有一處水眼,節度使大人接管節鎮後,便修了這處宅院,命名德陽府,先前賞與鎮中一戶官吏居住,十一月時,這戶人家悄悄搬出,都府派人過來重新打理了一翻,當作了土司小姐的住處。
這廂德陽府內,都府裡的婆子剛走,那邊進了都府的送親隊伍裡有人偷偷過來送了話,木如珠聽後,滿臉煞白。
“姥姥……”坐在椅子上的木如珠緊緊抓住了和姥姥的手,“阿爹竟是這般的恨我?”
“彆怕,”和姥姥憐惜地抱住了她的頭,“善王跟你說過,讓你什麼都彆怕,你有他。”
“可是,那是他最為尊敬的娘啊,她要是不喜我,我該如何是好?”
“隻要做對了事,她就會喜歡你……”和姥姥憐憫地看著她,“小金妹,你看看你的樣子,這才第一天,你就從驕傲的金鳳變成了擔驚受怕的小雀,你萬萬不要忘了,是你的勇敢和堅強才折服了你的傲虎,大鳳的善王。”
木如珠聽後,深吸了兩口氣,臉色漸漸恢複了平靜,隨後,她抱住了和姥姥的腰,偏過頭靠在她的腹前,“還好有您陪我過來,要是沒有您,我該怎麼辦啊。”
“沒有我,你依然會做得很好……”和姥姥拍拍她的頭,滄桑的臉上一片波瀾不驚,“你遇上了他,喜歡上他,代表我們阿木族與他結合,這是你的命運,我的孩子,姥姥隨你來,也隻是你命運的一部份,雪山聖母會保佑你的,你不要怕。”
“我不怕。”木如珠閉上了眼,把堵在喉嚨裡的酸澀全部吞咽了下去。
她確實不怕,她要是怕,也不會走到如今這步,也不會用膽氣折服了大鳳的善王,答應迎娶她,讓她成為他的王妃。她隻不過是在傷心自己無論有多出色,終還是得不來她那位阿父大人的一點喜愛。
“姥姥……”一會過後,木如珠的手動了起來,緊緊抓住了和姥姥的腰。
“不……”和姥姥瞬間了會她的意思,那渾濁的目光刹那銳利了起來,“你現在不能動手,你的雙手不能在你的大婚前沾上汙穢。”
“可是我的退讓不會讓他們罷手。”木如珠垂眼輕輕地道。
“現在不能,你要忍,”和姥姥用著銳利的眼緊緊地盯住她,“在我們沒見過善王的父親母親,不知他們是何人之前,在你沒有大婚成為善王妃前,你絕不能動手,你不能自己先送上把柄,就算你是為了捍衛自己,你又如何能知這不是中了彆人的圈套?”
木如珠一聽,一想自己要是動手被人察覺,這婚事怕是會……
一想,她背後就一陣發冷,連帶的,她的眼也慢慢地沉了下來,那點悲傷消失殆儘。
當夜,都府晚膳過後,汪懷善便跟著汪永昭又去了前院,張小碗陪著汪懷慕與汪懷仁玩耍了一陣,便把他們交給了小山媳婦,讓她帶著懷慕懷仁去側屋裡就寢。
這次木府送親的人是阿木族的一個小長老,名聲聽著好聽,但地位卻是最無足輕重的那一位。
汪永昭還是在前院主堂見了他和隨行的人,張小碗也把他們安置在了先前精心布置給土司住的院子。
該給木府的臉麵,汪府全做足了。
說來,這事也是打了汪府的臉,汪府對親家做得再恭敬,但木府派出的人卻是對他們最大的不敬,這時,這精心準備的主院要是換了,誰也無話可說,可張小碗還是把院子安排給了那位長老。
她這實則不是給木府臉麵,這臉麵,她是給她的新媳的。
可這同時,卻是折了汪永昭的臉麵,損了汪家的麵子。
當夜汪永昭回來後,在熄滅油燈之前,張小碗在他的胸前躺了一會後,還是歉意地朝他開了口,“這次是我做得不對,損了您的麵子。”
汪永昭低頭看她,嘴間淡道,“何損之有?你無須擔心,來的人身份不足有不足的好處,也不全是壞事。”
“有好處?”張小碗不解。
見她追問,汪永昭有些不耐煩,但還是按捺住性子解釋了兩句,“地位不高,說明白了,就是說他上麵還有高位可以讓他走。”
“啊?”張小碗發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