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栗一大早提著早餐去看唐灣灣,路過護士站時,被昨天給唐灣灣打針的護士叫住。
“哎那個,唐灣灣的家屬聯係了嗎?這邊一大堆單子要簽的,後麵治療也要家屬簽知情同意書的。”護士追出來,拉著謝栗,“你們可趕緊給她聯係。這個不能拖的。”
謝栗聽個半懂,隻覺得事態十分嚴重,連連點頭,趕緊去找唐灣灣。
沈之川昨天晚上厚著臉皮托了自己的老同學,同學又找到同學的同學,最後層層關係找下來,托到了婦科住院部主任那裡。主任大晚上的親自來了一趟,在一個比較寬敞的三人間裡給唐灣灣加了一張床,臨時湊成了一個四人間,好歹是不用躺在樓道裡了。
謝栗找過來的時候,正碰上沈之川的那個鄰居從另一頭的熱水間裡出來,拎著一個暖壺,打著哈欠,明顯也是折騰一夜的樣子。
沈之川昨天把方顯趕回家,結果這人扭頭又提著宵夜回來了,也不知道是怎麼買通護士進來的。
沈之川見他粘得像塊狗皮膏藥,索性讓這塊膏藥發揮餘熱。先把人一杆子支回家去幫他拿電腦,接著又使喚他去給唐灣灣買住院用的毛巾牙刷水瓶。
方顯簡直美得要死,把餘熱發揮了個十成十。
唐灣灣打著針睡著了,沈之川坐在椅子裡抱著電腦看論文,方顯變魔術一樣掏出一個五階魔方在手裡擰個沒完。
等沈之川一目十行地,刷微博一樣刷完五六篇論文的綜述,方顯已經靠在椅子裡睡著了。
沈之川捏捏僵硬的後頸,抬頭打量這間病房。
三人病房裡塞了四個人,擁擠自不必說。最外頭的兩個病患已經睡著了。唐灣灣隔壁的那個孕婦一直在低低呼痛。隔著簾子,隱約能看見她的家人坐在床邊無聲地安慰她。
小小的病房裡塞滿人間生死悲喜,像商場過季商品的大甩賣會。
臨時搭起的白色圍簾是他們藏身的壕溝。在這狹小的半片天地裡,方顯變成了他的戰友。
謝栗拘謹地在門口和方顯打了個招呼,兩個人一塊進去時,病房裡的喧鬨剛剛蘇醒,像被攪混的一鍋湯。
謝栗還沒走到跟前,就聽見沈之川的聲音:“那你到底想乾什麼?”
聲音壓得很低,帶著怒意,指節將病床圍欄敲得錚錚作響。
方顯過去拉開簾子,唐灣灣不言不語地靠在床上,沈之川坐在旁邊,一副恨不得要拿鋼釺把唐灣灣的嘴撬開的樣子。
方顯把水壺放在旁邊:“小姑娘來喝點水。”他又拍拍沈之川,“你該回家換衣服上班了。”
沈之川嗔怒地轉過來,這才看見旁邊的謝栗。
他站起來:“謝栗,你出來一下。”
一群查房的醫生浩浩蕩蕩地從謝栗旁邊過去。
“昨天師兄出去接您,師姐和我說了幾句。”謝栗朝病房裡看了一眼,麵帶猶豫,不確定給自己是不是要講出唐灣灣的私事。
但唐灣灣不肯找家人來,沈之川就是這裡唯一有能力幫助她的人了。
“師姐好像不是很想要這個孩子了。”
沈之川驚怒:“她是這麼和你說的?”
謝栗點點頭。
沈之川昨晚上陪了唐灣灣一夜,唐灣灣剛開始哭了兩聲,再就不肯說話了,後麵藥勁起來乾脆睡過去了。早晨起來沈之川說要去學校找她的家庭資料,唐灣灣也不吭聲,說什麼都不給。
他也不知道自己上輩子造了什麼孽,一個比一個不叫人省心的。
他發愁地捏捏眉心,說:“這樣吧,我看她還願意和你說幾句,早上你在醫院陪著她,能勸她和家人聯係最好。我回學校去找找她家人的聯係方式。”
沈之川剛走,查房就查到了唐灣灣這一間。管床醫生一聽唐灣灣還沒有聯係家屬,立刻臉色不好看起來。
一群醫生走了後,謝栗把早餐遞給唐灣灣,又坐在一邊學唐僧念:“師姐,你不聯係家裡人真的不行。萬一有點什麼是,”他說到這,趕緊伸手在床頭敲三下,“總得有人給你簽字吧。我們和老師不算是親屬,不能幫你簽的。到時候耽誤治療了怎麼辦?”
唐灣灣是真餓了,端著一碗粥瘦肉皮蛋粥吃得停不下來。
粥碗見底,她一抹嘴,神色冷然:“流兩天血也流不死,我還沒想好怎麼辦,讓我再想會。”
謝栗叫她說愣了:“你要想什麼?”
說完他就回過味來了。還能想什麼?
唐灣灣扶著肚子重新躺回床上,小腹平坦,可裡麵正墜著一個雷。醫生說不清為什麼唐灣灣會突然流血,看她一臉苦色,就全歸結到心情不好。
反正人類醫學不昌,壓力本尊要背一半多的鍋。
隔壁的產婦又哀哀地叫起來。
唐灣灣皺著眉頭往那邊看一眼,轉回來:“謝栗,你恨你爸媽丟了你嗎?”
她問得突兀,謝栗一怔,倒也沒生氣。唐灣灣在他們麵前向來是這樣,脾氣硬直得像射線,半點彎都不會拐。昨晚上躺在病床上嚶嚶嚶,純屬謝栗的一場幻覺。
謝栗苦笑:“見都沒見過,我也不知道該恨誰。總不能畫兩個火柴人對著恨吧。”
唐灣灣點頭,深以為然:“那你說我要流掉這個孩子,他也不該會恨我吧?畢竟見都沒見過。”
謝栗皺著眉,一臉擔憂:“可是師姐,你想好了嗎?那你家裡人……”
唐灣灣一聲嗤笑:“我都沒臉告訴你這孩子是怎麼來的。”
隔壁的孕婦哀哀地呼痛起來,打斷了唐灣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