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隨著夜色轉寒,高處不勝寒。
談恪摟著謝栗的手緊了緊,卻沒有開口的意思。
謝栗鐵了心要得到一個答案:“你是不是並不想告訴我?”
談恪低頭吻謝栗的發心,聲音在發絲間變得模糊:“不是的。”
不是那樣的。
不知從哪飄來一片雲,將天上的大三角一個一個地吞掉。
頃刻間雨就落了下來,擊在護欄和紗網上劈啪作響。
談恪下意識伸手替謝栗擋雨,把他護在自己懷裡。
“和你吵架的時候我很生氣,因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謝栗靠在談恪的肩膀上,沒有肉的尖下巴抵著男人的鎖骨,鼻息間儘是檸檬草的味道,讓他不由自主地愈發湊近。他身後的是高樓萬丈,暴雨傾盆。
“下午我忍不住想,你和談伯伯吵架的時候,是不是他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是不是根本沒有人知道你在想什麼,所以他們才會反對你。”
他伸長手臂踮起腳,不是把自己送進談恪的懷裡,而是努力地試圖將談恪摟進自己的懷裡,一下一下地順著談恪的的頭發,像在摸什麼大型犬科動物的後背。
“大家都不理解你,包括我,我也不理解你。想到這個我就覺得很難過。為什麼你不肯把你媽媽葬回蘭城,你也一定有你的理由,對吧。”
“是有一個我們都無法理解的原因嗎?”
“我能理解你嗎?我能站在你這邊嗎?”
細亮的閃電劃破天空,雷鳴緊隨其後。雨勢變得更加凶猛,潑天而降,酣暢淋漓。
談恪摟緊謝栗的後背。小男孩的臂彎不強壯也不安全,語氣不堅定也不自信,但他卻十分努力想要衝破藩籬和障礙,試圖伸手抓住談恪。
一直以來談恪都自大地認為,他是這段關係中主動強勢的那一個,是邁過九十九步去就山的|穆|罕|默|德,而謝栗是山頂那株年輕柔軟又天真的植物,需要嗬護,需要矚目。
他錯了,大錯特錯。明明謝栗是手持鐮刀披荊斬棘的來救人的那個,而他才是困在圓塔裡出不來的那個。
“我媽,她不喜歡這裡。”談恪忽然開口。
謝栗捋著他頭發的手一頓,繼而又像無事發生,在地麵站平,撒嬌地往談恪懷裡拱了拱:“啊,踮太久了我的腳好酸啊。”
談恪鬆開他,關上窗戶,彎腰把謝栗打橫抱起,一直將他抱到寫字台上。
謝栗張開腿將人拉近,抱住腰仰頭看著談恪:“她更喜歡坎兒城嗎?你在坎兒城見過她嗎?”
談恪一頓,緩慢地搖搖頭,他沒見過。他和談忻前後腳上了大學後,他的媽媽就如同奔馬般撲向了坎兒城,一年到頭都回不了蘭城幾次。
謝栗揚著臉,抿著嘴鼓出兩個酒窩:“她燙著波浪卷,紮成一個小小的馬尾,穿著藍色牛仔布的工作服,”他拿手比劃著胸口和袖口,“這個地方繡著字,國家天文台,後麵還有她的名字,但是我記不得了。”
“葉春熙。”談恪不由自主地開口,“她叫葉春熙。”
他定定地看著謝栗:“誰告訴你這些的?”
“我見過她。她擺弄那些儀器的時候好厲害,她講話的樣子也好漂亮。”
其實謝栗已經不大記得了。
但談啟生拉著他講著講著,他就似乎又想起來了。
是那樣的一個女人,馬尾卷發,藍牛仔布的工作服,眼睛圓而大,曬得黑黑的,給一群小毛頭講星星的故事。
“星星的孩子,就是她講的。”謝栗小心地試探談恪,“你也知道的吧?”
談恪卻覺得喉嚨發緊。
他再次緩緩地搖頭,他不知道。
謝栗一時間愣在那裡:“你不知道?”
他沒想到竟然是這樣。談恪不是瞞著不說,而是根本不知道。
他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但他不相信談恪會騙他。
談恪從謝栗驚詫的表情裡終於讀出了些許額外的信息:“你以為是我故意不告訴你?”
謝栗有些慌地搖頭:“因為你一直什麼都不說,方教授知道我們在談戀愛,你沒有告訴我,還有你爸爸生病的事情,你也沒告訴我。我還以為,你就是不想跟我說。”
談恪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
他終於明白了謝栗今天一早見到他時那股冷酷無情的勁是從哪來的了。
他報複似的捏捏謝栗的小圓屁股:“我全家都知道我們兩個在談戀愛,我姑姑也知道,這不是很正常嗎?”
他歎口氣:“再說我爸前兩天才查出來複發了,你前兩天在乾嗎呢?”他拿手指頭戳戳謝栗的腦門,“你正忙著沒吃飯也糊弄我說吃過了。”
謝栗頓時覺得自己很不懂事:“對不起啊談恪,那天我不該騙你。”
談恪捏著他的臉,把他的嘴捏成了個小喇叭樣子,紮紮實實地親了一口:“我也不對,總是教育你,把你教育得都怕我躲著我了,是不是?”
謝栗這會軟軟的,靠在談恪懷裡一個勁搖頭:“我不是怕你,就是你總說我,弄得我心裡特彆不得勁,好像我做什麼都不對。我也知道你是為我好。”
可是奶茶不放糖,米粉不加辣,可樂喝常溫,這過得叫什麼日子嘛?
“你相信我嗎?”謝栗拽著談恪的袖子問。
談恪想也沒想:“當然相信。”